第十一章（三）

“人在哪啊！”韩峰冲着电话大吼。 “不是早跟你说你嫂子今天动手术？！人在哪？还不过来！”“哦……哦，马上到马上到！等一下。 ”韩茵瞬间从梦境跳到现实中，蹦下床冲出去洗漱。“一大早的，”韩父正在看报纸。 “干什么？”“萧晴今天动手术，老哥催我去呢！”她胡乱吃了点就准备走人。 “他没告诉我这么早就开始了！”“萧晴动个阑尾手术……要你们兄妹俩紧张成这样？”韩茵停了下来，站在门口不动了。 “对啊！他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我也得去现场？”她终于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他是说过今天动手术，但没说要我去啊！还冲着电话大喊大叫，我紧张什么，真是！”韩茵踏上公交车，找了一个满意的位置稳稳当当地坐着，不管不顾韩峰的催促，任由时间随公交车走走停停地流逝掉。“到了没有啊！怎么还没到？”韩峰第108遍来电催她。“已经到门口了，正要上去。 ”韩茵合上电话，继续往里面走。 她发觉韩峰紧张得太过头了，简直莫名其妙。 今天又不是萧晴生小孩，就是她当生也不用老哥急成这样！韩茵在心里嘀咕着，顺着各个指示牌左拐右拐。当韩茵看到手术室前站着同样面色焦急的宋母时，她应该意识到。 今天莫名其妙地事不会只有一两件这么简单。宋母和老哥一看到韩茵，马上叫了起来：“总算来了！”一切看起来都怪怪的，其他人呢？韩茵指指里面，问他们：“她进去了？”“已经进去了！”回答的是宋母。 “快，我们安排的时间不多，他们随时都可能回来——他到哪了？”“应该到门口了！你们赶快去那里！”韩峰指着一个拐角大声说。宋母拉起韩茵立刻冲过去，韩峰又在后面大喊：“哎呀——这边门后面更好。 看得清清楚楚，你们还是回来吧！”宋母察看了一下。 又拉起韩茵快速转移。韩茵被转晕了。 “阿姨！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宋母没回话，拉起她到门后面一起站定，医院里的特殊的门可以让她们透过中间的玻璃看到走廊上地情形。 这一刻，韩茵只能说，宋母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彻底被颠覆了。“等一会，”宋母紧张又兴奋，无暇顾及她。 “你马上就知道。 ”楼道上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韩茵听着听着就呆了，是宋锦潮！她的心立刻缩紧了，急速地跳动起来，全身血液澎湃，似乎不知往哪奔涌好。 宋母悄悄握住她的手，韩茵明白这是要她呆着别动的意思。“韩茵呢！”宋锦潮气喘吁吁，看上去全身都在流汗。韩峰此时早已做得很镇定，调整好面部表情。 使整个场面看上去效果很好。 他缓缓抬起头朝宋锦潮看了一眼，用手指指里面，却不说话。干嘛要骗他？！韩茵皱起眉头，觉得他们俩简直在出演一场闹剧。“到底怎么回事？”宋锦潮很憔悴，脸色，眼睛。 声音都无不透着憔悴的气息。“等她出来再说，我现在没心思。 ”韩峰淡淡地说，仿佛在强忍着悲痛。宋锦潮朝手术室看了一会，默默坐到韩峰身边。 他弯下腰，两只手握在一起，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他又转头去看手术室，一直看看得很入神，韩茵站在门后面都不忍心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骗他干吗呀。 阿姨？”她眼含泪花。 不想再看下去。 宋母拍了拍她的手，很郑重地说：“我想知道。 我的儿子他能不能放下你。 ”韩茵马上就哭了，宋母又说，“我们再站一会。 ”又过了不知多久，宋锦潮用一只手支在窗台上，把脸转向窗外侧kao着。 窗外阳光普照，透过玻璃照进来闪闪亮亮地，照得宋锦潮的身影孤单得刺眼。 韩茵分明看到有些亮晶晶的东西从他眼睛里滑了出来，她的心也跟着纠结了。“好了，就到这吧，剩下的交给你哥，我们还有一场要赶。 ”宋母不由分数，再次拉起韩茵的手往身后的楼梯走去。“我们……去见陈芝慧？”韩茵犹豫地问。 “对！”宋母赞赏地一笑，心情很好。坐上车后，宋母就开始解释。 “我希望你能谅解我这个做妈妈的心，看他生活得这么不像样子，”她无奈地笑了起来，看起来亲切又脆弱。 “我怎么忍心熟视无睹，不管不顾？你是个好孩子，和潮潮一样，阿姨也愿意见到你们俩在一起。 至于陈芝慧那边，我一开始就很怀疑，但我不想逼她。 对我来说她也是个孩子，就是太任性了，但我还是想等她自己认识到，认识到这个世上很多事，不能总要求每个人围起来就顾她一个。 你能谅解吗，孩子？”韩茵点点头，轻声说：“我明白。 ”她此刻还想到了另一件事，也就是那件事让她下定决心要独自走过这一段路，不再做其它幻想。 但是阿姨不会知道地，她心里想，她儿子与前女友之间的交易，才是最说不清而且不能说的一段。她们进入病房后，宋母有意让韩茵等在房门与洗手间共同组成的角落处，她一个人走向陈芝慧。“阿姨！”房里响起两个声音，佳灵也在，而陈芝慧的声音听起来像刚刚哭过。“我来看看你们，快出院了吧？”宋母大方镇定地坐在床尾的椅子上。 也许她是故意想让韩茵看得见。“是地，打算这两天就出院。 ”“今天？”“今天……明天都可以。 ”“跟潮潮说了吧？”“大概提了一下，”韩茵能想像陈芝慧择言解释的艰难。 “他可能不一定记得就是这两天……他太忙了，这段时间。 ”“嗯，”宋母点头。 “这段时间他确实忙了点。 早上听说韩茵有点事，他一早就赶过去了，一时半会来不了。 ”“韩茵怎么了。 阿姨？”佳灵也马上受骗上当。“我刚从那边过来，应该是个误会。 她未来嫂嫂要动个小手术。 ”“哦！吓我一大跳。 ”陈佳灵说。“不用担心，就是个小误会。 ”“您是来告诉我，他今天不会来了是吧？”陈芝慧冰冷的语气下压着一团怒火。“不，当然不是。 他来不来由他自己决定，我也不会干涉他。 我来，”她站起来，从陈芝慧手中抱过小宝宝。 重又坐下来。 “你看他，小小年纪一点都不怕生，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多可爱，跟他爸爸小时候真像！”她停下来等了一会，但是没有人接话。 她又接着说：“潮潮比品轩大几个月……大几个月？啊，我都记不清了。 品轩还没出生时，我抱着潮潮。 大家都夸他。 我听着也挺高兴，可心里总觉得欠缺点什么。 呵呵，那时候潮潮还没长开，一张脸全挤在一起，看不清他眼里的灵活气。 等到品轩出生后，我才恍然大悟。 这个小家伙才应该抱出来让大家好好夸一夸！长得帅气还不怕生，谁抱他他都乐意。 就像这小家伙，”她看着手里的宝宝笑着说，“特别镇定！呵呵！”“阿姨？”陈芝慧惊慌地叫了一声。“姐？”佳灵疑惑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宋母朝她们摆了摆手，继续说：“不像潮潮，五官挤在一起不说，还就认准我和他外婆，别的人一抱就要哭闹。 ”她感叹一声，重新回到现场，勾起下巴撅起嘴逗怀里地小宝宝。 “看。 伶俐的小家伙。 才这么点大就知道你在逗他。 ”“他——”可以听出芝慧地声音在微微颤抖，但宋母仍自顾自说着：“品轩那孩子。 从小就招人喜爱，长大后也是，喜欢他地女孩子总是络绎不绝。 为此他妈还很自豪，这么讨人喜欢不是单纯长得帅就可以，我也觉得——一切都挺好，年轻人嘛！但直到他——你一定比我更了解——疯狂赌钱，我早认为该管管他，但是品轩他妈……我相信，你也一定无能为力。 这么长时间里，你必定默默忍受了许多事，对吧孩子？”“我……”芝慧哭了出来。“有些事，我知道得不少，比你们认为地要多得多。 我总是想，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都快三十的人了，总不能像以前地父母一样，从小跟到老。 你们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忍受地委屈，到现在，还有了一个小宝宝——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而为了，孩子，你懂吗？”“对不起……”芝慧大声地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阿姨，对不起——”她心里的某处围墙被宋母炸开了一大片，赌气强撑后受伤委屈的泪水汹涌而出。 但不知为何，当韩茵听到这三个字时，她心里也只有受伤委屈。“我只是想……我真的想为他找一个爸爸，我……我之前找过品轩，但是他……”“我知道，”宋母站起来，将孩子交给佳灵，自己则坐到陈芝慧身边。“我……我没想过要真的一个人生下他，对不起阿姨，我就是……难以适应这事实……”“你怎么会一个人呢！傻孩子，等过两天，把小孩抱过去给他爷爷瞧瞧，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韩茵微笑着开门走出去，心里堵得厉害。 陈芝慧痛哭忏悔对于她来说，只不过又多了一个理由教她别去责怪她。 但其它意义呢？什么也没有。宋锦潮想必也知道陈芝慧在撒谎，但那又怎么样，他不追究不解释更不辩解，相反，他接受了这一切！这对韩茵来说，才是有意义的一面，而且是心碎的一面。韩茵痛苦地想，整个过程中，他才是最关键的人，他本该积极主动地迎上去解决，但却比谁都沉默，甚至连他母亲都比他按耐不住，这看上去不会太可笑了吗！或许，他心甘情愿接受一切，这也未尝不可，不是吗？“这也就为他地行动做了最合理的解释。 ”韩茵对自己说，低头走下大门口的台阶。 她太心痛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受近旁投来的一道目光。 宋锦潮正看着她，但韩茵毫无察觉，随人流走入街道，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