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管怎么掩饰，那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气场也不能够瞒过别人的眼晴。李李的手被贺秦紧攥着，感觉他掌心里有轻微的汗渍，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在愤怒些什么？以往碰到这种情况，不都是他在开导她的吗？“贺秦……”李李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听到有人低低地喊了一声“姐”。那些早就在心里酝酿了好久的疑问猛一下被噎回了肚子里。她怎么这么倒霉，刚刚把伤口tian好，就有人再次跳出来提醒她。她是被卖掉的。她不是孤儿。虽然这些日子一直不闻不问，但她在这世上其实是有亲人的。“姐。”桔子又叫了一声。李李拉着贺秦就往前走。愤怒之下总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近一米八的男孩子被她拖得东倒西歪。“姐你听我说……”“我不要听。”李李一边往前走一边打断了她。不管妈妈和桔子跟她说什么，无非就是跳出来再次压榨她。一个人上过一次当是偶然，上过两次当是愚蠢，有谁能像她这样，海棉一样的被人踩在身上拼命的往外挤？不管吸收了什么，总要吐出来给别人。她已经没有任何剩余价值了好不好？“姐！”“我知道我是猪！”“不是……”李李被桔子喊得心烦意燥，猛地回过头来冲她吼：“你们还想要多少钱？我还能卖多少钱？是不是不甘心啊？又找到什么新的买家了没有！”面对面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她看到桔子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上，有悲伤欲绝的表情占据了整张面孔。渐渐地眼泪流下来。“妈妈要死了。”“哎？”“姐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妈妈不是故意要卖你的，她很早就查出癌症来，可是没有足够的钱去治，她以为这些钱能让她活下来，可是……”李李呆呆地看着她。不能相信……再上当的人……一定是连猪都不如的白痴……“是真的……现在妈妈就在医院里，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就……姐……妈妈是不得已，你去看看她吧……”从小……就是桔子最会骗人了……打碎了东西，弄坏了什么，总会义无反顾的赖到李李身上。所以，任何假相到了她嘴里都会变得很逼真。健康的，飙捍的，会追着打李李的妈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躺到了医院去。“还是去看下吧。”贺秦轻声地在她耳边开口，“我赔你一起去看阿姨。”“不。”李李摇了摇头：“你不要去。”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痛哭流涕的傻样子。桔子在路边截了一辆的士，李李坐进去，桔子坐到了她身边。已经很久没有跟桔子讲过话，到现在为止，李李已经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妈妈的病？”桔子好像被什么噎了一下才轻声说：“上个月。”李李猛地侧过脸去看她。上个月？上个月那跟那笔钱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卖掉她太高兴了所以才得了癌症吗？李李的眼晴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姐，姐。”桔子急忙按住她，“你不要生气，刚才是我骗你，我怕你不来，所以才说谎话的……妈妈的病是真的……就算你再气她，她是你妈妈呀？”“桔子你搞错了。”“哎？”“她是你妈妈，从生我的那天起，她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过她的亲人！她只是你的妈妈！”“可是……妈妈她……已经要死了呀……”她已经要死了。李李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种痛楚是因为极度的悲伤还是极度的愤怒。妈妈要死了，所以她连伤心怨恨的理由都找不到了。不得不原谅……必须要原谅她……即便是妈妈从来都没有爱过她。头按在掌心里，有一种想把车子门子玻璃全都砸碎的冲动。可是还是死死地按捺住自己，不能这样，不能生气，不能怨恨，不能……什么都不能……车停在了城市里最好最大的一座医院门口。桔子拉着李李往里面走。她的手很热很紧，像是惟恐李李挣拖她的手跑掉，可是她们放弃她的时候，为什么就从来都没有这种决心呢？穿过色泽洁白的走廊，一个女人被从病房里推了出来。头上盖着很厚的白布，后面她的家人凄惨地哭号着。死亡这种东西李李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去思考过，毕竟那离她太远太远了。视线尾随着那辆车走了很远。直到桔子叫她才猛地回过神。“姐。这边。”被推开门的病房是一个豪华单间，里面干净的完全不像是在医院里。反而像某家饭店的单人房。然而再往里面看，洗血用的仪器映入了眼帘。在复杂精密的仪器下面，人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有一点古怪。就好像电影里才会演到的那种机器怪人。桔子把李李拽到了妈妈床前。被子是白的，床是白的，连墙也是雪白的。妈妈的脸色和那些白的吓人的东西完全统一了。“妈妈……”桔子轻声叫她，“姐来看你了……”并没有睁开眼晴。明明可以感觉到人是醒着的。然而不知道是因为羞愧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妈妈的眼晴紧闭着，好像只要把被子往上一提，就像外面那个被推走的女人一样，只能爬在**哭喊着要她回来。李李想起了她离开家的那天早上，妈妈被最后一只煎蛋夹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盘子里。本来不想哭的，眼泪莫名奇妙地就冒了出来。李李低下头，把脸kao在了充斥着药味儿的被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