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寂在海南呆了五天,白天处理公事,晚上总会约解意吃饭。如果有应酬,便会在吃完饭后约解意出来喝咖啡。解意很喜欢与他相处,觉得轻松,不累,彼此之间也有很多话题,聊起来很投机。容寂呆到二十九号,终于不得不离开。临上飞机时,他给解意打了电话,微笑着说:“如果你有机会来北京,一定要跟我联络。”“好,我一定会的。”解意立刻答应。“容哥,一路平安。”容寂的到来让他心情舒畅,纷乱的心绪也平静下来。他交出了设计稿,开始画画。第二天傍晚,林思东悄悄打开房门的时候,他正坐在画架前。屋里很安静,一楼的工作室却开着门,林思东便放下箱子,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解意穿着一件略厚的细绒蓝格子衬衫,下面是墨蓝色的牛仔裤,斜斜地坐在圆凳上,伸出去的腿特别修长,线条十分优美。他沐浴在斜阳里,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很美。林思东慢慢走过去,伸手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解意一怔,转头一看是他,便微笑起来:“你回来了?”林思东吻了吻他的颊,笑着点头:“是啊,特别赶在元旦前回来,想跟你一起迎接新年。”“哦。”解意很开心,放下画笔,站了起来。林思东紧紧拥抱住他,在他耳边温柔地说:“我给你带了礼物。”解意有点好奇:“是什么?”林思东抬起身,怜惜地看着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脸,低低地说:“你得答应我,看了这件礼物后,不能太激动。”解意看他说得那么郑重,不由得大奇:“会是什么?无价之宝?”“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林思东微微一笑。“你先答应我,看了之后不会激动。”解意点头:“好,我答应,绝不激动。”林思东很高兴,把他拉出去,让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即打开箱子,拿出薄薄一叠报纸和一些复印的资料递到他手上,又将一张光盘放进影碟机,打开电视。解意还以为他要送自己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这时见只是几张报纸和一些资料,不禁更加惊奇。电视已经在播放光盘上录制的东西,他便没有看报纸,先看电视。这是一连串地方新闻剪辑在一起的节目,是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最近一个月来的几则报道。沪宁高速公路上发生严重车祸,一辆轿车超速行速,并在超车时操作不当,直接撞上隔离带,并发生爆炸,里面的三个人全部丧生。交警部门提醒驾驶员,切勿超速行驶,并在超车时遵守交通规则。一个人因酗酒过度,导致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时已经死了。媒体呼吁,正值年终,节假日和各种聚会繁多,要大家饮酒适度,防止类似悲剧再度发生。还有一个人因服**过量,与同性情人在****时猝死。其家人认为是丑闻,秘而不宣。林思东把医院的全套病历复印了出来。最后一个暴毙的是一家大型装饰公司的老板,他在工地时不慎失足,从高楼上坠落,当场死亡。警方调查后,认为是这位老板在施工中为了省钱,在工地没有采取全面的防护措施,本来就存在安全隐患,而这位老板最近几年生意兴隆,心宽体胖,行动迟缓,在高楼上被地上的一根钢筋绊倒,却不能稳住身形,直滚到楼层边缘,一失足遂成千古恨。安全部门要求各工地立即自查,迅速建立健全防护措施,以保证施工安全。从第一起车祸到最后一个人失足,总共历时二十四天,看上去全是意外,死者家属无话可说,警方与媒体也都没有任何怀疑。解意坐在那里,就如一尊汉白玉大理由雕像,整个人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动。他想起了密密封闭在心底深处的血淋淋的那一幕,想起被那几个禽兽轮番凌辱至奄奄一息的情景。那些人快乐地笑着,享受地叫着,不断在他耳边说,中国的法律规定,对男性强暴不构成**,最多算是伤害,如果没有致残,连伤害都算不上,他报警也没用,反而会身败名裂。他们让他住在别墅里养伤,后来又给了他一张支票,笃定地**他跟着他们,当他们的宠物,保证不会亏待他。他那时候始终一个字也不说,身体稍稍恢复一点,就硬撑着离开了。他挣扎着出门,进药店买了一些药,然后住进一家偏僻的小旅馆,跟家里人说自己出差了,就一直呆在那里养伤。大部分时间他都躺在**,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他没拿那些禽兽的一分钱,这笔债不是钱能够偿还的,他一定要努力向上,让自己的力量变得强大,再回来讨这笔债。这期间,出卖他的公司老板给他打过电话,可他一次也没接过。那些人乐到极处,互相交谈的时候便随口说了出来,让他知道了那个无耻之徒用他换取了工程。这笔债他同样会记得,也同样会回来讨还的。很快他就离开了,一直往南,几乎走到陆地的尽头。在一个谁都不认识他的地方,他从头开始。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个天真的浪漫的,喜欢艺术的,有点娇气的人了。那件黑暗的往事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出神地想着,过去的一幕一幕从他眼前闪过,仿佛有一只大手揪住了他的心,令他血液凝滞,让他无法呼吸。林思东拿起摇控器关掉电视,蹲下身来,正视着他,凝重地说:“小意,我赶在今天给你看这个,就是想告诉你,忘掉过去的一切,在新年到来的时候,只向前看,真正开始新的生活。”解意的眼睛动了一下,慢慢看向他。林思东非常诚恳地解除他内心的疑惑和担忧:“据我们反复调查,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而且那几个人虽然在圈子里吹过牛,却始终没说出你的名字来。所以,在这个世界上,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你自己外,只有我和我的老战友。我与他是共过生死的交情,他绝不会说一个字出去的。我也一样。小意,让我们都把这件事忘了吧,好吗?”解意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凝固的冰渐渐融化,他整个人慢慢软了下来,将脸贴上林思东宽厚的肩头。林思东伸手搂住他,火热的怀抱赶走了冬季的凉意。过了很久很久,解意才轻轻地说:“谢谢。”林思东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笑道:“不要再跟我客气了。小意,能为你做这件事,我觉得很开心。”解意不再吭声,只是伏在他的肩上,久久不动。林思东很享受这一刻的温馨。他抱着那修长优美的身体,心里却没有情欲,只有疼惜和爱护。终于,解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心情很复杂。这个人使用非常手段,替他报了平生大仇,他感到很痛快,也很感激。这几个混蛋害过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实在是死有余辜。他知道个人不能代替法律,但是,当法律不能为受害者伸张正义时,他并不反对由个人出手,为自己讨还公道。只是,眼前这个人知道了他埋藏那么深的秘密,而且是他最不想正视更不想回忆的隐私,他觉得很危险,心里有种隐隐的恐惧,很想立刻逃离身前的这个人,再也不要见到他。犹豫了很久,他垂下眼帘,轻声说:“本来,我想等我自己有了足够的力量,再回去收拾他们的。现在能够提前办了这件事,我很高兴。”林思东拍了拍他的背,表示自己什么都明白。解意抬起头来对他笑了笑,眉眼间却有一丝淡淡的悒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