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乾铭出房,到了院子里,四下扫了一遍,再逐房搜索,一无所见,只好又踅回房里。常梦迪站在苟全命身边发愣,脸色很难看。许乾铭立即俯下手,仔细检视,在苟全命的耳根下起出了暗器,一点不错,是没头钢针佛鬼箭,跟上次杀害赫连三霸和突袭自己的一模一样。“佛鬼箭!”许乾铭脱口说了出来。“你怎么知道这是佛鬼箭?”“听人说的,形状特殊,不会是别的。”“为何……”常梦迪只说了两个字便没了下文。许乾铭心里暗忖:“上次偷袭自己不成,这一次该是最好的机会,自己是背对窗子的,为什么对象成了穴道被制的活死人苟全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袭击苟全命?”许乾铭一半是自问。“不知道!”“用佛鬼箭的是谁?”“不知道!”常梦迪又摇头,然后面带惶色地道:“星际浪子,我们赶快离开。”许乾铭默想了片刻。“苟全命已经涅盘作古了,不必在下再下手,你说你的第三个理由吧?”常梦迪闪到窗边张望了一阵,才回过头。许乾铭内心相当激动,当着他的面杀人,而他连涅盘圣姑的影子都没摸到,这跟头栽得不小。“我知道涅盘圣姑是谁了!”常梦迪冒出了一句话。“是谁?”许乾铭弹到她身前,急声追问。“换个地方我告诉你。”“为什么不现在说出来?”“关系太大。”“好,我们马上离开。”许乾铭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又道,“把你身上弄弄整齐。”常梦迪衣钮未扣,腰带是松的,头发一团凌乱。听许乾铭这一提醒,忙走到镜前理妆,她的动作很快,只几下工夫便舒齐了。“走吧!”“走!”两人穿窗而去。滔滔浊浪在夕阳下闪动着万道霞光。荒寂的芦苇丛中许乾铭与常梦迪盘膝对坐。“常梦迪,现在可以说了,用佛鬼箭杀人的是谁?”许乾铭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你在古庙里偷看到我们的行动,你一定认识这个人,被称为首座使者的……”“你说的是那叫高欢的小子?”“对!”“高欢是‘万佛愁’门下?”许乾铭瞪大着双眼。“你怎么知道的?”“照星际江湖传说,佛鬼箭是万佛愁的独门绝活。”“唔!”常梦迪点了点头,“你说对了。”“高欢为何要涅盘掉苟全命?”“他可能是认为我已经被苟全命侮辱……”“吃醋?”许乾铭这句话是冲口而出的,因为潜意识中他有高欢在古庙里与常梦迪亲呢交谈的印象。常梦迪讪讪地一笑。许乾铭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照常梦迪的说法与事实不相符,镇宇镖局局主被涅盘掉,自己遭受突袭,是在高欢和她运棺材离开之后。照事实来研判,鬼箭杀人与大汉镖局的公案有关,而胭脂狼郑香香是关键人物,但常梦迪却又否认与郑香香是一路……“照你这么说,高欢是随时在暗中监视着你的?”“唔!”“他看到我们在一道会怎么样?”“很难说。”许乾铭低头想了想。“你在客栈里,要我杀死苟全命,三个理由说了两个,还有一个是什么?”“苟全命已经永不会再开口,没说的必要了,不过……”常梦迪突然住了口。“不过什么?”“我在客店说过要跟你谈件事……”常梦迪有些期期艾艾,“现在想想,你可能不会答应,所以……”“所以怎样?”许乾铭语气咄咄逼人。“所以我不想谈了。”“你没说出口,怎知我不会答应?”许乾铭被勾起了好奇心,尤其现在两人独对荒郊,情绪上也有关系。“如果我说了你不答应,不是白说么?”常梦迪水汪汪的大眼,照在许乾铭的脸上,她的眼睛似乎也会说话,一种只能心领神会的话。许乾铭被看得心旌摇摇。“说说看,我会认真考虑。”许乾铭不再自称在下而改用我字,显示双方之间已在无形中缩短了距离。常梦迪犹豫了半晌,欲言又止,最后才发出声音。“我不转弯抹角,想请你成全我一件事。”“成全你什么?”许乾铭大为困惑。“替我除去一个人!”“又是杀人?”许乾铭心弦一颤,他不明白常梦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一再要杀人,窒了窒才又道,“你想除去什么人?”“高欢!”常梦迪咬牙说了出来。许乾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高欢!”说得十分清楚,没听错,许乾铭的眼都直了,形迹上两人似乎已经有了感情,而她竟然想要他的命,太不可思议了,这是为什么?“你和他不是一道的人么?”“对!”“为何要涅盘他?”“因为……”常梦迪连咬下唇,“因为……我想救一个人,不,该说是一家人。”“噢!救谁?”“我如果说出来而你不答应的话,我便涅盘定了,而且注定涅盘得很惨。”“你不是故甚其词?”“我如果是故意夸大其词,或是信口雌黄的话,天打雷殛。”她的神情很严肃,真的不像是说假话。“好,我相信你一次,说,救谁?”“太州豪客谭正威!”“太州豪客谭正威?”许乾铭忘形地一把捉住常梦迪的手,两眼睁得滚圆。为了求得万年龙骨,他出星际江湖寻访的三个对象,一个是镇宇镖局的局主赫连三霸,赫连三霸已遭暗算不提,另一个是三星手鲍天成,再一个便是太州豪客谭正威。他正愁无法查探谭正威的行踪,想不到常梦迪要救的,便是他亟欲寻访的对象,这简直是天意一般,怎不令他惊喜若狂。常梦迪怔住了,她不明白许乾铭在听到谭正威的名号之后,何以会如此激动?柔若无骨的手捏在手里,许乾铭并无感觉。女人比较**,被热而有力的大手握住,心头起了冲动,一种微妙的感受。“梦迪,为什么要救谭大侠?”“他是正道之士,人人敬仰。”“这与高欢何关?”“他是这场涅盘人游戏中的狙击手。”“哦!”许乾铭想了想,“我不明白……”“什么不明白?”“你和他是同路人,你这样做……岂不等于出卖自己人?”许乾铭一目不瞬地望着常梦迪,似乎想看透她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跟他一路是被迫的,涅盘该涅盘的,救不该涅盘的,难道不对么?”她侃侃而言。很勉强的理由,但又无法加以反驳,许乾铭不吭声,但心里并不完全以为然,他想,这当中一定另有原因,而这点常梦迪是不会透露的。夕阳的光晕已收敛,变成了一个红球悬在天边,晚风拂动芦苇,发出沙沙的声音。许乾铭低头,这才发觉常梦迪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又白又嫩的手,他真舍不得放开,但他还是放开了,他不是轻薄之徒。“星际浪子,你放心,我不会骗你做有违良心道德的事。”常梦迪一本正经,神色间流露出真挚,加上那天生的美艳,使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事情如果做出来,知道受了骗又如何?既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我现在只能说我不会骗你,在没事实证明之前,我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唔!”“肯答应么?”“我在考虑,涅盘人不是等闲小事。”“我……我……”常梦迪期艾了一阵才道,“我可以付代价。”“什么代价!”许乾铭心中一动。“任何代价!”常梦迪似乎打定了主意,竟不犹豫地说出了这四个字。“我怎知道你能付得起什么代价?”“只要你开出价码。”“真的?好!我要你自己本身作为代价。”这话并非出自于许乾铭的本心,是开玩笑的性质。常梦迪窒了一窒,她没预料到许乾铭会提这种条件作代价。“可以,是临时还是永久?”她居然答应了。许乾铭也窒了一窒,是下意识的,由于他本来就没这样的存心,所以就不怎么在乎。“你答应?”“唔!但不是现在,等以后。”“如果我要现在呢?”许乾铭毫不放松。“现在不行!”“为什么?”“我有我的苦衷,不过,我现在说一句,我绝不食言,时机到了我会自动找你。”在这种地方,这种时辰,谈这种条件,任何男人都会难以克制的,许乾铭是男人,当然不会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在心弦一阵振颤之后,他克制住了,如果他有心而用强的话,常梦迪是无法抗拒的。“你真的不会食言?”“要赌咒么?”“那倒不必,存心要食言的话,赌的咒只是句空话而已,根本不能当回事。”“那你是答应了?”“我答应。”这回变成常梦迪反抓许乾铭的手,眸子里闪出兴奋而异样的光影,这又是一种似乎**的神情,但许乾铭内心并不起丝毫邪念。“不反悔?”常梦迪似乎不十分放心,紧扣一句。“笑话,星际浪子许乾铭说出口的话是掷地有声的。”许乾铭说得认真而坚定。“那我就安心了!”常梦迪摇了摇许乾铭的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什么秘密?”“在客栈里,我请你杀苟全命,那时我打算在你做了苟全命之后,再诱杀高欢,布置一下现场,便是一桩离奇的凶杀案,但苟全命却涅盘在高欢手下,而他又离开了现场,所以我改变了主意。”常梦迪笑了笑,很甜,不像是在谈杀人,像是在闲聊。“噢!”许乾铭心头微微泛寒,在古庙的意念又浮脑海,这女人不简单,他突然想到个问题:“梦迪,高欢在暗下杀手之后,立即离开现场,放弃对你的监视,为什么?难道他不怕我们……”“很简单的理由,大白天,他留下便无所遁形,同时他深信你不会知道放鬼剑的是他。”“嗯!对了,我有句话说在头里……”“什么?”“如果事实与你所说的有出入,我可不随便杀人,到时别说我星际浪子不守信。”“可以!”大河上起了夜雾,日头已没了影子。常梦迪放开许乾铭的手,站起身来。“我们得立刻赶到地头,迟了会误大事。”“谭大侠那边的情况还没说清楚……”许乾铭也跟着起身。“路上我会告诉你一切。”“好,那我们走!”月明星稀。一座庄宅静卧在融融的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