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和沐家的女人们搭上线,平日里除了陈文柔那儿,就又有了个消遣的地处。八娘也和顾婉更亲近些,每日上完课,都喜欢和顾婉混在一处,偶尔邀请顾婉到家里去游她家很漂亮的大huā园,也时常到顾家,窝在顾婉那很特别也极敞亮的大阳台上谈天说地。沐家的男人们都在战场上,家里全是女人顶门立户,这也造成了沐家的媳妇和闺女总比别的世家大族里的多几分彪悍,少几分细腻婉约。八娘身为沐家最受宠的小女儿,自然也是一样的性子,在外人面前,还会装得羞涩腼腆,相熟之后,却是性子活泼的让人招架不住。顾婉不讨厌性情直爽的姑娘,也乐意带着八娘一块儿玩。两个人关系亲密的,连大夫人柳氏都吃醋,偶尔跟丈夫通信——“八娘现在张口就是婉娘,什么婉娘做的点心最好吃,婉娘好会管家,婉娘算术的本事连七哥都比不上……总之,在你八妹心里,顾家的小娘子都成神仙了。”沐延旭直接把信扔去给他宝贝弟弟看,沐延昭看过之后,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弄得沐延旭心里发愁——自家的七弟,将来成了亲,说不得也是个畏妻如虎的!”秋天的风吹在身上,比不上春风那样柔媚,外面的景致,也显得萧瑟许多。沐延昭离开涯州已经有大半年,顾婉亲手编织的平安结挂得满墙都是,阳台上一串玻璃风铃。随风摇荡,时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如今是国孝期间,就算涯州老百姓对那位丰朝的皇帝不在意者多,可孝还是要守。很多娱乐节目都不好进行。加上如今正打仗,大人们也没什么心情玩乐。小孩子们心思却单纯,也没有许多烦心事儿要考虑,几个月枯燥的日子过下去,已是忍耐不住。沐家八娘茹兰这几日往顾家跑的很勤快。今日在陈郡主那儿读完书,更是直接就缠着顾婉,一起回了家。小姑娘左眼里写着无聊,右眼中画着无趣。整个人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先是拿着她那红色的马鞭,随手挑动两只雪白小圆球的尾巴。逗得两只小狗满屋子乱跑,上蹿下跳,狗毛到处飞舞。宝琴趁着茹兰不备,一手一只,拎着两只小狗扔到huā园里让它们出去疯,才把早扔到地上的一本游记捡起来,恭恭敬敬地又递到八娘手里。八娘眨眨眼,看了几眼书,又伸手去够阳台上长长的风铃,一下又一下,把彩线串起来的玻璃吊坠扯得东摇西晃,没一会儿就纠缠在一起。顾婉哭笑不得,挥挥手让宝笙去解救无辜的小风铃,笑道:“八娘,你要是无聊,我陪你下棋如何?”“上午在师傅那儿下了一上午,下的我都快吐了。”沐茹兰皱着眉,一张稍显圆润的脸鼓鼓的,她喜欢的是鲜衣怒马,骑马打猎的生活,可现在家里人都忙,又不许她一个人出去玩,再说,目前也适合很高调的出门闲逛。顾婉想了想,一拍手,笑道:“我教你一种小游戏,保证你喜欢。”“是什么?”八娘还是提不起劲儿“难不成咱们玩骰子?打叶子牌?玩得多了,也没什么意思,又没有多少彩头。”顾婉哭笑不得,这个时代女孩子能玩的游戏还真不多,打打叶子牌就是最好的娱乐方式了。“也是下棋,不过,没有围棋那般复杂,还挺有趣儿的。”顾婉拿出来的游戏是跳棋,规则简单,容易上手,老少咸宜。刚拿出来的时候,陈文柔都很喜欢,经常和顾婉玩一盘,智商高的人做什么都容易,下围棋,顾婉磨练至今,十局里面能赢上两局,还得是陈郡主稍稍放水,玩跳棋,照样是输多赢少。棋盘是柳木头给做的,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做成了,用的是檀木,很厚重,四角镶嵌金箔,雕刻了四季huā卉的huā纹,很精美。棋子一开始顾婉想用玻璃做,可工匠手艺不够娴熟,做出来的不好看,也不规整。后来顾婉干脆就让人烧出来一堆瓷质的,五颜六色,样式精美,有的烧成十二生肖的,还有烧出吉祥如意的字样儿,huā样不少,陈文柔见了喜欢,居然做了一套非常名贵的宝石棋子,有白玉,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宝石,猫眼石,黑曜石,各种各样的,或名贵或寻常的宝石做出来的棋子,看得顾婉脑子发蒙,这样的棋子拿在手里,任谁都不会有心情下棋了。不过,陈郡主做这些棋子,貌似也不是用来下棋的,根本就是雕刻来收藏,还弄出一套,说是给顾婉收着,什么时候她出嫁,添在嫁妆里面。当然,此时顾婉拿出来就是寻常的陶瓷制品,虽然也很精美,拿在手里,每一颗棋子都很可爱,但好歹不会影响下棋的兴致。跳棋果然是老少通杀,或者说,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太少,随便整出一样儿就能吸引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一阵子。八娘拉着顾婉陪她下了一下午的棋,一直到天将暮,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走之前顺走了顾婉一套棋子,至于棋盘,顾婉手里也只有一个,八娘只好回去自己制作了。顾婉这群女人在涯州的生活多少有些平淡,可外面却是风起云涌。好消息和坏消息几乎一样多,大半年的时间下来,定州形势稳定,周家军和郑家联手剿灭齐王,又转身进攻大庸。丰朝太子西逃至洛城,命令乐安侯水波留守。水波第一次显示出果决的一面,作战英勇,身先士卒,在大庸修复城门城堞,好歹控制住了他手里最后的近三十万禁军,于城南列阵,迎击周郑两家的联军,火速通告各郡县,召集信得过的地方军队入京平叛。周家和郑家联合,但内部也是纷争不已,虽然围困大庸,可是形势却并不好,水波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周家和郑家猜忌日深,联军内部互相防备,几次交战,胜少败多,居然让乐安侯水波渐渐站稳了脚跟,还派人去洛城迎接太子回京。只是太子染病,暂时还留在洛城。沐家也不好过,周家现在虽然主要防备的是郑家,可周家要扩张势力,就必然要入侵沐家的势力范围,再说,两家都有野心,必有一战。可以说,这大半年的时间,丰朝的统治是彻底土崩瓦解了,各地都有人自立为王,周家和郑家更是攻城略地,抢占地盘。沐家也一样。沐家的军队虽然大部分聚集定州,防备蛮族入侵,但定国公沐放还是率军北上,连克郡县,步调并不算太快,至少和周家和郑家的速度比,稍显慢了些。但沐家军队纪律严谨,所过之处,和那些所谓的义军,或者其他诸侯的军队有很大差别,至少在受百姓的欢迎上,其他人拍马难及,经常是沐家军队刚到一地,郡县的长官就直接开门献城,沐家的速度较慢,也是为了消化占领的地盘,打好基础。顾婉从沐家的信件往来,还有从陈文柔那儿听到各种消息里,已经能够看到沐家一统天下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当然,她是早知道结果,才能从纷乱的信息中分析出沐家所占的优势,身在局中的人们,可没有她这样上帝的眼光,在现在大部分人眼里,沐家虽然不算是个小势力,但和周家和郑家这两个庞然大物相比,到底稍逊一筹,也只有真正大局观出众的能人异士,才能高瞻远瞩,猜到最终的胜利者会是什么人!涯州说是平静,但也仅仅是和外面每一天都死人的地方相比而已,实际上,没有哪里能不受乱世的影响。只要有战争,就会有破坏,有毁灭,就会出现各种人间惨剧——人们流离失所,女子失去丈夫,父母失去儿子,连涯州这等平静之地,出征的战士,同样不可能全都活着回家,白幡招摇,哀乐四起。大量流民涌进城池,缺衣少食,对涯州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连郭家屯都被影响到了,村子里来了不少流民,还是成群结队的。天气暖和的时候还好,即使露宿,也冻不死人,可随着天气转凉,夜里气温骤降,在住在外面,人们就开始忍受不了。一开始来的流民,村子里各家挤一挤,还能分出个遮风挡雨的住处给人居住,可后面流民越来越多,村子里是真住不下了。郭玉柱和村中族老,干脆在外面多搭一些草棚,把荒废的庙宇都整理出来,让人暂住,就是这般,还是不可能容纳所有的流民。流民中老老实实的老百姓还好,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感激不尽了,可是,这些流民也是良莠不齐,其中不少人凶悍的很,成群结队的,还不知是哪里被打散了的土匪,冒充流民跑到涯州讨生活,这帮人享受惯了,哪里受得了苦日子,经常偷鸡摸狗,搅合的村里乌烟瘴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