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了这位丈夫话语中隐约露出的意思,顾婉第一反应——有人贪污治河的银子?这到并非不可能,河工方面,本来就是个耗钱的差事,而且几乎是要年年整修,花钱如流水,便是有官员上下盘剥,在这上面抠银子,也很正常。再一问,却不是这么回事儿。官员有没有贪污治河的银子,这人并不知道,只是,齐州官员主动破开河堤,放任河水淹没了齐州永年村在内的二十八个村庄,数万村民的家宅被毁,田地被淹,这对夫妻的家也在其内。两人眼睁睁看着堤坝被毁,家园被大水淹没,上告无门,就想着进京告御状,没曾想,一路走来,遭受了数次追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他妻子却在一次追杀中,重伤坠河,要不是他水性好,救了妻子逃走,夫妻两个恐怕已经魂飞魄散。“小的姓郑,叫郑安华,父辈在齐州挣下一点儿家业,也有百十亩地,生活不算富足,可这些年,也比过去兵荒马乱的要强上很多,本以为一辈子辛勤劳作,能换个衣食无忧,没想到,居然遭此大难……若非得一恩公搭救,我们夫妻早就命丧黄泉。”郑安华恨的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尤其是想到失去的孩子,和病弱的妻子,脸上青筋毕露,“按说王妃救了小民夫妇,本不该再打扰王妃,只是……若是不能惩戒那些人,小民实在不甘心!”顾婉蹙眉,沐七这会儿管着河工这一块儿。这事儿算起来也该他处理。还不等顾婉说话,郑安华似乎猛然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我们离开齐州时。恩公似乎受了伤,要是万一恩公出事,那可怎生是好!”顾婉有点儿好奇。随口就问了一句:“你是说有人救了你们?”“是,恩公大约三十几岁,似是个游侠儿,只随着佩戴的剑很特别,样子像刀,是棱形,一丝不反光。好像还有几道槽口,看不大清楚!”他话音未落,顾婉眼睛一凸,一口茶呛到嗓子眼儿里,忍不住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大庆文人和世家子弟。多喜欢佩剑,甚至多数人人都能舞上两手剑,像顾安然那样师出名门的,还有不少是真正文武双全,似乎要是做不到上马能战斗,下马能治国,就算不上有本事。沐延昭自然也是如此,他自己的库房里,就堆了好几把让人羡慕的好刀剑。尤其是顾婉弄出炼钢技术之后,刀剑收藏的就更多了。顾婉有一次派人仿制三棱军刺,一共造了两柄极好,极完美的剑,既有刀的厚重,又有剑的锋利。造出来之后,甚为喜欢,都给了沐七。沐七自己弄了个漂亮的剑鞘,佩戴一柄做装饰品,另外一柄,顾婉猜测,肯定是送给了塞上飞白齐长关。顾婉呲牙:“好些年没有那家伙的消息,听说回了塞北,不在中原,没想到,竟然又来了。”这事儿发展到现在,想不告诉沐七都不行。沐延昭知道这事儿的反应,却不在顾婉的预料之内,此人一点儿都不见着急,只是略微思索,就把郑安华夫妇带走。接下来的几日,他不忙不乱地继续干活,关注各地安置灾民的情形,关心关心因为溪水泛滥,有家归不得的老百姓。这么长时间,大雨不肯稍停,按照惯例,沐延旭自是要带着文武大臣,去往天坛祭天求神。顾婉一接到皇帝要去祭天的通知,马上松了口气,显而易见,皇帝都要祭天了,这雨还敢不停?果然,皇帝祭天之后的第二日,太阳高升,天空蔚蓝,万里无云,连绵半月有余的细雨,终于停下,京城上下,从世家,勋贵,到寻常百姓,总算都松了口气。不只是大庸,京城的雨水停歇,各地的暴雨也明显见小,就是水灾闹的最厉害的齐州等地,也从暴雨倾盆,变成了颇似春雨。顾婉坐在书房,随手翻阅前朝皇帝实录,就当小说看,里面似乎每一次皇帝祭天,都能达到目的,便是偶尔有没有达到目的的情况,第二次祭天,也就差不多了。以前顾婉觉得这个时代除了文学昌盛之外,其它学科着实不够看,如今看来,这天文学其实也并不比未来差太多。就是二十一世纪,天气预报还偶有出错的时候,可人家钦天监,就愣是有本事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成功预测天气状况。顾婉闲着正无聊,宝笙拿了张帖子进门。“王妃,周老封君八月十五要认顾媛做干女儿,特意下了帖子请您去。”顾婉一怔,接过帖子看了看,颇有几分诧异,这王氏还真和齐东侯拉上了关系?周老封君便是齐东侯的母亲。说实话,她都快把自家婶婶给忘在脑后,顾家老太太去了,叔叔的身体越来越差,精力不济,病病歪歪的,除了逢年过节礼尚往来,基本不打交道,王氏离开了佛堂,又开始主事,顾婉哪里可能去和王氏亲亲热热,自然避而远之。可以说,顾婉现在与叔叔婶婶,已经是两个圈子的人,便是顾安然,自从分家以后,来往也并不多。不知道那边儿的事儿,到也正常。“既然下了帖子,那送上份儿礼物就是。”顾婉随手把帖子扔下,没放在心上,也没想去捧场,给顾媛长脸,反正以她现在的身份,便是齐东侯也绝不敢得罪,没人会挑理。很快,顾婉就把此事抛在脑后,她不想再和王氏扯上关系,只要那位不找到自己头上,她的事儿,顾婉一概不想理会,有精力去琢磨那个无趣的王氏,还不如在家动手做几份儿好吃的,易消化的小点儿喂儿子。又过了几日,天气晴朗,没有反复再下雨的迹象,忙了有半月的沐延昭,才算有了些许闲暇,回家抓了自家小媳妇出了王府。走出王府大门,两个人都是一身寻常百姓的装扮,尤其是顾婉,荆衣布裙,简简单单,却是绝代风华如故。望着拴在门口的,只有半人高的小叫驴,顾婉假假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笑道:“你就算让我骑驴,也找一头高大点儿的,骑着它,实在是有罪恶感。”“别看它矮小,劲儿大的很,寻常的马都不敢往它眼前站。”沐七一把将媳妇抱起来扔到驴背上,自己则跨上那匹土黄马,那土黄马似乎分外不满意,长嘶一声,扭过头去在顾婉的长腿上蹭来蹭去。沐七失笑:“这色马,和他爷爷一个德行。”顾婉也乐了:“乖,回家给你喝好酒。”这么多年过去,沐七早年骑的土黄马已经退休,现在就在王府的马圈里养老,如今这一匹,是它的孙子,和它爷爷一个脾性,喜欢喝酒,和顾婉最亲,对顾婉,比它主人要好的多。顾婉骑着小叫驴,慢慢悠悠地走在官道上,沐七的土黄马就跟在她身边。两个人一直出了大庸城。雨水虽然停了,可积水还未散去,地面上泥泞不堪,随着二人的坐骑走动,泥点子飞溅。顾婉忽然挑眉,伸手拢了拢略带着几分潮湿的发鬓,笑道:“沐七,咱们俩有多少年没这般狼狈过了?”沐七微笑:“怎能说是狼狈?与你在一起,无论什么地方都是仙境。”男人的甜言蜜语,女人永远都听不腻,而前后两拨,不远不近地围着这二人的王府侍卫们,显然都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不带着耳朵。两人并肩而行,难得纵情,只觉得一路上山水如画,风光秀丽。顾婉也不问沐七他们要去哪儿,自出城以来,走了大约有小半日,便远远看到一个驿站,驿站旁边,居然有一家酒楼。顾婉诧异:“这么偏僻的地方开酒楼?”再一看酒楼的招牌,她更是无语,“咱们沐家何时出了败家子儿了?”这酒楼赫然是沐家的酒楼,上面光明正大地挂着沐家的牌子。顾婉顿时觉得牙酸,要知道,沐家所有的酒楼生意,她可是有半成份子的,就算她平时不上心,不去管,可也不能这般浪费吧!沐七扬眉笑道:“就是开在这地方,才容易赚银子,驿站里一般住的都是朝廷官员,只要是官员,肯定要拍皇帝的马屁,皇上在这地方开酒楼,卖御酒,用御厨做菜,哪有人敢不捧场?”顾婉顿时恍然!因为京城大雨,道路不方便,有不少人被困在了驿站里,连那酒楼的房间都被客人占满,连柴房都有人借助,沐七和顾婉到酒楼门口时,便看到不少车辆拥挤在车棚内,其中还有一辆外表朴实无华,却是八匹马拉的大车。大庆朝,能用八匹马拉车的,只能是王侯。“这是齐东侯的马车。”顾婉低声道。虽说王侯能用八匹马拉车,但大庸城的王侯多低调,平日里两匹马拉已经够用,郑重的场合也是最多用四匹马拉的车,至于皇家十六匹马拉的车,连身为皇帝的沐延旭,都从没有用过,只有齐东侯,每次出门都是八匹马拉的大车,拉风的不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