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不速来客

日光跳跃，菜市场总是城市最先苏醒的地方，所有的喧闹从那地方开始。周洛冰挑选了新鲜的蔬菜，提着大袋小袋往家走，由于天气很好，昨晚过“渡劫飞升”又很顺利，加上想明白躲避“汐风无痕”的寻找是无济于事的。于是，在这个清晨醒来，她忽然觉得很轻松。于是，她不觉哼起歌来：“谁在我第一个秋，为我埋下一个梦，一杯酒，酿多久，才有幸福的时候，一路上往事如风，半生情谁来左右，女人哪，别无他求，贪一次真的永久.....”随口一哼，便是梅艳芳的《女儿红》。由于陈汐华喜欢梅艳芳的歌曲，她也开始听。最开始，并不喜欢梅艳芳那粗粗的嗓音，可是后来便是真的喜欢了。看她的传记，看她的喜怒哀乐，一生得不到的爱情。于是，她再仔细去听，就听懂那些歌里蕴含了灵魂式的东西。她听梅艳芳的歌会很感性，会细细品那歌词后的悲伤、无奈、从容、大气、坚强以及对生命的热爱。这些都是陈汐华给她的影响，在她生命里打下的烙印。梅艳芳的所有歌曲，她惟独喜欢这首《女儿红》，总觉得是梅艳芳歌曲里少有暖意的歌曲，当然那一首《亲密爱人》与《一生爱你千百回》除外，她总觉得那样的甜蜜不属于梅艳芳，那样的歌曲有粉饰太平的嫌疑。周洛冰这个早晨，心情颇好。转过牌坊走了几步，她一眼就看到停在不远处的车，脚步一顿，心里没来由的紧张。那分明就是陈汐华的车。就像是在人潮汹涌里，她能一眼看到陈汐华一样，就算在周遭的车来车往里，她也能一眼认出他的车来。这里算是老街，也是旧小区，车位不够，于是政府在街道两侧划定区域作为车辆停放处。周洛冰知晓陈汐华在锦城有几辆车，他平素出门开的是一辆别不招眼的别克。她来锦城几次，他带她出去，都是开这一辆别克。一来二去，那车牌号码、车型都都烂熟于心。当然，他的车牌号码并不是什么特别号码，拿他的话说：“我现在跟陈家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我，现在还在创业的老年人啊。”是的，他在锦城做真真正正的普通人。他曾说：“我想看看，离开陈家，我能走多远，我到底有什么能力。”周洛冰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执意离开陈家，离开卫戍。其实，以他的功绩，若是留在卫戍，过不了几年就会如同现在的许仲霖、叶瑾之那样调入别的重要位置，在军中独当一面，风光无限。并且，周洛冰一直认为陈汐华是天生适合运筹帷幄的那种人，身上有一种特有的硬气与傲气，同时又兼具一种真正世家子弟特有的大气与典雅。她几次想问，但是她不敢问。怕一问，就揭开了他的伤。她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常常若有所思的神色，她都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有某段哀伤的过去，可能是不可触碰的禁忌。而自己现在还触碰不起。这一刻，原本以为他会忙一阵子，至少也得是一两天，却没想到在这个天刚刚明亮的清晨，却在自己住所的楼下看到他的车。周洛冰这一刻，觉得心潮起伏，居然有些手足无措。她站在原地，咬了咬唇，这才稳住自己，平复下情绪，自语：傻瓜，你还这样紧张做什么。你还看不透么？他那样关心你，也不过是当你是妹妹，当你是这污浊世间唯一对他无所企图的女子罢了。平复下心情，她提着熟菜走到他的车边，努力往里面看。她才略略弯下腰，他的车窗却徐徐落下，脸上全是灿烂明净的笑，眼里十分惊喜，他笑着喊：“洛儿，你这么早。”“呵，人说要了解一个城市，就要首先了解这个城市的早市。我早些去买菜呢。”她调皮地说。然后看到陈汐华脸上的疲惫，像是夜里来这里，然后就睡在了车里。“你呀，越来越调皮了。”他语气很轻。“三哥是来看我的么？”周洛冰笑嘻嘻地说。“嗯。凌晨刚回锦城，就过来，想等你一起吃早餐。”他云淡风轻地说，抬手看了看表，有些惊讶，“这么早。你就起床去买菜？”“哦，我来看看早市。”周洛冰扯谎也不脸红，很理所当然的态度。“洛儿长大了。总觉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说，又离了离自己的衣衫。“人总是要长大的。”周洛冰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昔年，自己想的就是长大，嫁给这个男人，那样心无旁骛地认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心想事成。但长大之后发现，很多事都是事与愿违，并不能如愿以偿。陈汐华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略微尴尬地笑笑，那脸上的疲惫就更明显了。“三哥，如果不饿，就去家里坐坐，在我家吃早饭，怎么样？”她觉得站在这长街上说话，总不是个事。“好，我尝尝洛儿的手艺。”他转身打开车门，拿了手提包、手提电脑以及七七八八的礼物盒子。周洛冰顿时傻眼，他却是轻笑，说：“去了趟京城，想到你和叔叔阿姨搬家过来，总得要送点欢迎礼物的。”“你对我要这样客气了么？”周洛冰忽然有点怒。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对于他这样做，有点怒。这一怒，陈汐华也十分讶异，但他毕竟是十分聪明的男人，立刻就知晓她是觉出这送礼物让人感觉生分，于是立刻说：“傻丫头，我是想给你礼物，没有别的意思。你呀，怎么这样**了。”“对不起，让三哥见笑了。”周洛冰低着头，也觉得自己太不应该，在面对陈汐华时，居然差点失了分寸。“走吧。我要尝尝洛儿的手艺。”陈汐华快步往小区里走，竟然轻车熟路，看来之前陈敏华找住所，陈汐华也是来看过的。蹑手蹑脚回家，家里人都没起床。父母最近是不用做生意，妈妈在养病，爸爸总是很晚才能入睡，早上自然会晚起。萧芳芳这家伙原本就是早睡晚起的料。周洛冰将菜放到厨房，为陈汐华放了洗脸的水，找了刷牙的杯子、干净的牙刷。陈汐华讶异地看着她。“我想你在车里睡了，这样你会喜欢。”她放低声音说。他低头看她，抿唇笑了，然后去刷牙洗脸。周洛冰看他的轮廓，总觉得若是这一生都有这样美好的清晨，那该有多好。只是，这不过是一种奢望，她这两年多来，越来越觉得陈汐华对于她就真的是对于亲人的爱护了。也越来越看到自己与他之间无形的沟壑。她觉得惆怅，转身去做早饭。等做好早饭，出得厨房，陈汐华已在客厅沙发上睡着。容颜安宁。她站在他面前，静静凝望他的脸，那张英俊的脸不再年轻，眼角有细细的纹路。这个男人最美好的时光，她没来及参与。而以后的岁月，他会允许谁在他身边给他疼惜呢。她站在那里，心里充满惆怅。当然，这种惆怅很短，因为萧芳芳起床来，穿个睡裙晃荡出来，哈欠连天。陈汐华睡得本来浅，忽然就醒了。萧芳芳惊讶一声，立刻转身进屋整理她美丽的仪表去了。周洛冰尴尬地说：“饭做好了，三哥昨晚没睡好吧。”“嗯，爷爷病了，想要见我，我回去看看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周洛冰却是惊讶，陈汐华自从与陈家决裂，就不再回去。陈老爷子也是使尽手段逼他回去，陈汐华却总是能在各处立足，哪怕处境艰难。爷孙俩斗了几年，陈老爷子也累了，对陈汐华也会心死心了，转而全力培养陈昭华。后来，就是陈敏华大婚，陈汐华也只是委托周洛冰去送礼，自己则没有回陈家。如今，陈老爷子亲自召唤陈汐华。看来是病的不轻。“爷爷病情如何了？现在怎么样了？”周洛冰急忙问。“人老了，身体总是弱。现在已经没事了。”他一边说，一边去厨房帮忙摆饭菜。“没事就好。那么，你跟爷爷呢？”她总是关心这件事的，因为她很清楚陈汐华多么记挂陈老爷子的身体，多么想求得他的原谅。而陈老爷子何尝不是心疼这个孙子，却又碍于面子。所以，每次周洛冰去陈家，陈老爷子总是要拉着她，跟她说很多话。周洛冰很聪明，她陪着老人说话，大多数的话题内容都是陈汐华。她知道这个老人想听关于自己孙子的一切。而他对她说的话，也是想她转述给自己的孙子。“嗯，爷爷让我既然出来了，就好好干，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说这话时，唇边噙着一抹笑。那笑让周洛冰想起当年初见他时，那一树盛放的樱花，美得让人震撼。“这样真好。”周洛冰为他高兴。“嗯。我觉得今年的运气不错。现在，你也来了锦城，很好。”他漫不经心，盛了粥端出去。爸妈已经起来，看到陈汐华在，也十分惊讶，继而就是一阵的感谢。“叔叔阿姨在这里，我以后就可以过来品尝你的手艺了，说起来，是我占了便宜。”陈汐华哈哈笑。萧芳芳也整理好了仪表，很淑女地出来吃饭。一顿早饭吃得其乐融融，吃完饭，照例是喝茶。周洛冰亲自泡茶，泡茶手法是陈汐华教的。当然，是她早年想学的。她总是想如果要加入陈家，陈家是大家族、规矩多，传统的礼仪、待客等绝对很讲究，自己若是不学，以后怕是要给陈汐华丢脸了。期间聊的不外乎锦城的风土人情，聊到后来，一壶茶喝淡了。周洛冰便忍不住开口说：“你一宿没休息。先回去休息一下。若是空了，晚上过来吃晚饭吧。”“嗯，我回去休息，晚饭，我请你们，表示欢迎来到锦城。”他站起身，又将礼物亲自递给周洛冰的父母。转头对萧芳芳说，“先前没想到还有一位美女，十分抱歉，没有买你的礼物。”“哈哈哈，能亲自看到帅哥，同桌吃饭，这是很好的礼物了。”萧芳芳总是这样直率。陈汐华笑得露出整排牙齿，然后起身告辞。照例是周洛冰送他出门。上午十点的锦城，日光强盛，还在道路两旁葱茏的树木吐出浓荫，让风里有了清新的凉意。两人并排漫步。陈汐华问：“洛儿，你来锦城。有什么打算？要不，三哥帮你安排一下。”周洛冰听这话，心里有软软的疼。十年来，他总是这样为她安排一切，想让她少走弯路与歧路，不被风吹雨打，能更具备竞争力。“三哥，过去，你已帮我很多了。这一次，让我去闯闯看，好不？”她说。其实，她最不想欠他的情，哪怕他当她是妹妹、女儿。这世上只有一种身份可以让周洛冰心安理得地接受陈汐华的安排与爱护，那就是她的妻子。可是，她不是，就没有理由心安理得来享受这样的安排。“好吧，你这丫头长大了。”陈汐华叹息，脸上去全是笑。周洛冰也笑笑，说：“三哥放心，我若是有什么事，必定会找你帮忙的。到时候，三哥可不许嫌我烦才好。”“洛儿这样好，生生世世都不会嫌你的。”陈汐华说，语气还平静。周洛冰却是觉得这话说的太严重，大约是因为扯上了生生世世。“三哥这样说，我可就放心了。”她调皮地笑。陈汐华启动车子缓缓倒车，在临开车前，问：“你什么时候来游戏，记得跟我说一声。”周洛冰一愣，立刻笑嘻嘻地说：“下午就通网了。我试试。”“嗯，记得告诉我。”陈汐华叮嘱，然后开车离开。锦城八月的日光有点刺，周洛冰的心忽然觉得很空，又觉得很恍然，她不由得自问：从今以后，就要跟他生活在一个城市，开始不再有期望成为他妻子的那种交往，开始将他当作亲人、哥哥来对待的接触。想一想，十年喜欢，就此休止符，她还是忽然觉得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