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金葵。”金葵端着杯子,目光迎着高纯,她的声音,也同样真挚,让周欣听得目不转睛。“让你能走路,让你能跳舞,是我的使命,不需要谢的。”主仆之间的感谢与客气,是正常的事,但在周欣的感觉上,今天晚上的情形,似乎不太常规。高纯与金葵彼此的凝视,互予的关切,深情的语言,都不常规的。于是周欣的询问,也就不同寻常起来。“金葵,你的男朋友,是在老家交的?”“是。”“现在……还交着呢?”“……就算是吧。”“就算是,是什么意思?”“就算是就是……我还喜欢他。”“他不喜欢你了?”“他有别的女人了。”“他有别的女人了,就是说,有第三者了?还是……你是第三者?”“第三者是那个女人。”金葵回答得相当干脆,但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是我。”“噢,你的男朋友,让那个女人抢走了?”周欣大致猜到了故事的梗概,“那你怎么办,你会把他抢回来吗?”金葵瞟了一眼高纯,虽然只有一闪,却被周欣的目光捉到。而高纯就像一个孩子在听惊悚的故事,脖子紧张得一动不动。“我不抢。”金葵说:“我只能怨我自己的命不好,我只能默默地等着他。”“要是等不到呢?要是你男朋友跟那个女人一直好下去了,结婚成家了,那你怎么办,你等一辈子吗?”金葵低了头,她的样子和声音,不知是忧伤,还是气馁:“也许我会吧,因为除了他,我不会再爱别的人。”周欣话随口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我劝你放弃吧,人的一生很漫长,而且永远在不停地变。人只有学会改弦更张,不断调整目标和方向,善待自己,也善待别人。生活才能和谐。所以,学会放弃,是一种智慧,是一种坚强。”她转而又问高纯:“你说呢?”高纯的回答,同样忧伤,让他面前的两个女人,几乎泪盈眼眶:“爱是最美丽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始终在一个地方等着对方……我很感动。”这天晚上,睡在高纯卧房里的女人,理所当然地,换成了周欣。周欣和她走前一样,睡前照例用热毛巾为高纯擦脸擦手。也许只有高纯能感觉得到,周欣擦脸擦手的动作要比金葵用力,要比金葵生疏。和与金葵相处的情形相比,夜晚的高纯变得沉默。周欣试图撩起他的兴趣,于是继续了关于爱情的话题。爱情的话题在这对夫妻之间一向不多见的,也许是因为周欣这一趟国外走得太久了,作为一个年轻女人,她对爱情、对家庭、对男人,会积累出每个女人都有的热爱。“你真的向往那样的爱情吗?”她对高纯做了这样的询问:“在一个走失的路口等候一生,等候曾经相爱的另一个人?”高纯表情警惕,他搞不清周欣又发此问,究竟意欲何为。但他如晚饭时的态度一样,做了认真而又郑重的应答:“对,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等着他的爱人,这样的故事,我很感动。”高纯的表情倒真的让周欣感动起来,她放下毛巾,亲吻了高纯。高纯没有拒绝,他做了简单而略嫌被动的回应。作为周欣的丈夫,在小别胜新婚的此夜,与妻子彼此相吻,是他应尽的义务。亲吻之后,周欣倚在高纯胸前,像恋人一样细语哝哝:“告诉我,你最理想的爱情,是什么样的爱情?”高纯没看周欣,他在想该怎样回答。但周欣等不及答案,她抢先公布了自己的理想。“我最理想的爱情,就是彼此牵挂,彼此忠诚。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想着对方。你呢?你最理想的……”“我最理想的爱情,”高纯忽然发声:“是一种没有任何交易性质的,永远不会放弃的爱情。”周欣没有马上反应,她的反应显得迟钝了许多:“没有任何交易性质的爱情?”周欣从高纯胸口支起身子,她忍了半天,还是把话说出口来。“那我们呢,我们走到一起,算不算交易?”这回,高纯没有答声。“你认为我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吗?你用你的双腿帮我拿到了报仇的证据,我用我的终身帮你拿回了遗产,我们的婚姻,确实像一场交易。这样交易,算交易吗?”“我没想过,”高纯说:“每个对我好的人,我都应该报答他们。”“对,我们是从彼此报答开始的,但我们既然走到一起了,就应该善待这场缘分,用心去爱对方。我就是这样想的,你呢,你愿意和我一样吗?”周欣是用心说这话的,她的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她知道自己的心充满真诚。她需要爱,哪怕只是单纯的精神之恋,也能让她不再孤单。但她没有想到,高纯居然哭了。高纯哭了,泪流满面,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在帮你的时候,没想到我会变成现在这样。可你在帮我的时候,你什么都能想得到的。可你还是帮了我。你对我的恩情,我一定要报的,我一定会报的。”周欣被他的眼泪弄得心酸。高纯哭的时候,纯净得像个孩子。她抱住高纯,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想听到他的心声。而高纯却望着屋顶纵横的梁架,望着梁架间幽深的灯光。周欣听不出他无声的哭泣,是在表达感动,还是发泄绝望。他们都不知道,另一个无声的哭泣,共鸣于后院的小屋。在与高纯“幸福生活”了将近三个月后,金葵今夜重新体会冷宫般的孤独。而对于周欣来说,除了晚饭的气氛稍嫌古怪之外,这个别后重返的院子,似乎一切如故,一切都好。她再次亲吻了高纯,久久拥抱着这个属于自己的男人。因为体会到归宿,所以她感觉出幸福。直到入夜歇息之前,她在主卧卫生间里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了一件让她疑心顿起的事情。她在淋浴间的墙上无意看到了一根头发,那是女人的头发,又长又黑。她把那头发在灯下仔细分辨,坚信确凿无疑。她回到卧室,一边擦头一边故做随意地,盘问高纯。“我不在的时候,金葵住在哪屋?”“住……住那边小屋。”“她在你这儿洗澡吗?”“……没有啊。”周欣看他,看了一会儿,问:“这一阵,有别的女人来咱们家吗?”“没有啊。”周欣还是看他,但没再问了。第二天早上,金葵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到前院的厨房去做早饭。与往常不同的是,她从这一天开始,同样的早餐要做双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