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宁心头蓬蓬跳得厉害。今日特地与母亲一同来拜见太后,但实际得到的效果却令她失望。太后言辞之中,并没有要撮合她与云侯之意。只是细想也并非意外,今日她才是第一次面见太后,固然她对自己的外貌家世都很自信,但太后对她殊无感情,又怎么会贸然替她指婚?可是她等不得了,据那李家的厨娘透露,云侯竟然送了李安然一对镯子,爱慕之意已非常明显;而她打探之下,原来护国侯府历代的侯夫人,出身竟然都不高贵,都是小官之女、甚至平民,万一云臻当真看中了李安然,娶她做正妻,也不无可能。所以她必须抢在前头!“柳芽,你看清楚了,的确是云侯?”小丫头柳芽认真点头道:“奴婢看得真真的,真是云侯,不过……他旁边还有人同行,也是个男子,奴婢却不认得。”杨燕宁眉头一蹙。有别的男子同行,可就多有不便了。只是——她细细一想,实在机会难得,刺史府与护国侯府交集太少,她跟云臻极难有碰面机会,若不抓紧这次机会,下一次又不知在何时了。罢了,见机行事吧。打定了主意的杨燕宁,一面提醒柳芽不要露出马脚,一面沿着石子路缓缓而行。太后在楼上看的清楚,两边的人,正在慢慢地汇合。皇帝云昊心情不佳,云臻陪着他在花园中散心,遣退了旁人。只是走了多时,美景也不能令皇帝开颜一笑。云臻忍不住道:“陛下好歹笑一笑,再这么阴沉下去,这些花儿草儿都要被你愁死了。”云昊回过头,笑骂道:“想不到你面黑心冷的护国侯,竟然也会开玩笑哄人。是了,我听云璐说,你似乎是有了意中人,不知是哪家的闺秀?”云臻瞥他一眼,没打算回答。云昊却来了兴致:“叫我猜猜,这灵州城中,能够被你云侯看上的女子,必然是国色天香。只是不应该呀,勋贵和官宦之家的女孩儿,这会儿都在京城呢,其他凡花俗子,如何能入你的眼……”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手,“啊”了一声道:“是了,听闻灵州有美人,乃是灵州刺史之女,传闻生的美貌无双,莫非你的意中人就是她?”云臻白他一眼:“看来陛下的心情已然好很多了。”云昊摆手道:“别扯开话题,快说快说,你这家伙一把年纪了还不娶妻,太后都替你着急了,好容易有个女子能入你的眼,我非得问清楚不可!”云臻却只是不说,任由他猜来猜去。堂堂的皇帝,此时倒像个好奇宝宝一般,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郁卒之色。两兄弟正胡闹间,不远处的花丛后突然传来“哎哟”一声。云臻立刻道:“谁在哪里?”花丛后稍稍安静,然后便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说道:“我们是刺史家的,我家小姐崴了脚。”云昊双眉一挑:“刺史家的小姐,莫非就是那位美人?”既然说是杨小姐崴了脚,两兄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分花拂柳地穿过去,果然见一个女子坐在假山旁的石头上,一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正握着她的脚踝。“杨小姐?”杨燕宁早等着这一刻,当下便缓缓抬头,脸颊上带着两朵羞涩的红云。历来女子低头一笑的风姿最是动人,羞涩抬头莞尔的姿态却也一样令人怜爱。杨燕宁本就十分美貌,此时坐姿又可以窈窕,抬头之际,眼波如秋水,盈盈一转。皇帝云昊便只觉眼前一亮,好一个钟灵毓秀的绝代佳人!杨燕宁抬头一看是云臻,忙道:“云侯……”说话间便要站起,只是刚抬起身子,脸上便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又跌坐回去。云臻扫了一遍左右,道:“杨小姐怎么一人在此?莫非是丫头们躲懒,怠慢了小姐?”杨燕宁忙道:“不不,是我同大小姐提出要参观这花园,原是红歌姑娘陪着的,只是我想细细地揣摩园子的设计,并临摹几副图样,手中不得纸笔,便请红歌姑娘替我去拿了。”小丫头柳芽抬头对云臻道:“方才在这石子路上走,小姐不慎滑了脚,脚踝崴了一下,奴婢不懂医理,烦请侯爷替我家小姐瞧瞧,可伤了哪里。”杨燕宁忙斥道:“胡闹,云侯又不是大夫,你怎好使唤侯爷。”她不好意思地对云臻道,“敢问府上是否有大夫,请侯爷传唤过来替我瞧瞧。”云臻微微皱眉。侯府里平常并未养着大夫,只是因云璐怀孕了,才请了一个擅长妇科儿科的女大夫在府里,每日替云璐诊平安脉,调理饮食,做安胎之用。杨燕宁崴脚,属于跌打损伤,那女大夫也并不擅长。杨燕宁似乎也看出他的为难之色,道:“其实我自个儿觉着也并不严重,大约只是一点扭伤。”她说着,便将手搭在柳芽肩膀上,试图站起来。只是刚站到一半,身子便一晃,朝云臻倒了过来。这时,云臻旁边迅速地伸过一双手臂,稳稳地将杨燕宁揽入怀中。杨燕宁只觉身上一紧,半边身子都贴在了一个温热健壮的胸膛上,她低着头以为那是云臻,一张俏脸顿时如火烧云一般。“姑娘小心了。”这一声却让她心中一顿,这不是云侯的声音。等到再抬起头,却见抱住自己的竟是一直站在云臻身后的陌生男子,而云臻,此时则毫不相干地站在旁边,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一下。杨燕宁的脸色,瞬间便变了。云臻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古怪至极的笑意,在嘴角一闪而过。绣楼之上的太后,也是轻轻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这才叫机关算尽、阴错阳差。离开护国侯府,杨燕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同坐一辆马车的杨常氏,很清楚的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煞气。“怎么了宁儿?出了什么事?”杨常氏在绣楼中欣赏了半天双面绣,与云璐东拉西扯说了些不相干的话。直到杨燕宁扶着柳芽的手过来,说要回府。当时她的脸色便很不好看,只是有太后和云璐在跟前,杨常氏也不便细问,只得忍着。不过她总觉着,太后和云璐的神色似乎也有点古怪。等到上车离了护国侯府,杨常氏才问起杨燕宁来。杨燕宁慢慢地抬起头,脸上一片灰暗,眼中一丝神采也无。杨常氏顿时吓了一跳:“宁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了你?”杨燕宁的眼眶忽然便红了,一头扎在她怀里,猛地放声哭起来,哭声呜咽,绝望至极。杨常氏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完全不知所措,只对柳芽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姐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柳芽的神情却十分奇怪,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一张脸僵硬得跟石头似的。“小姐……小姐她……哎呀,奴婢也说不清楚。”小丫头纠结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废物!”杨常氏恼火地瞪她一眼,还是扶着杨燕宁的胳膊道,“宁儿,你别尽是哭,别吓娘,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杨燕宁这才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原本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她抽抽搭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成了……娘……不成了……”“什么不成了?”杨常氏一头雾水。杨燕宁又哭了半晌,好容易才止住哭声,用帕子擦着脸,哑着嗓子,黯然道:“娘,你可知,今日何人在云侯府上?”杨常氏见她神色黯淡,像是灰心到了极点,不由问道:“何人?”杨燕宁看她一眼,竖起一个食指,指了指天。“皇帝。”杨常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道:“谁?”杨燕宁一字一顿:“皇-帝!”杨常氏倒抽一口冷气:“当真?”杨燕宁木然地点头。杨常氏不由一时失神。皇帝?皇帝竟然在侯府?是了,太后都能在侯府,皇帝出现,是不是也没什么奇怪了?可是怎么会?堂堂一国之君,若要出京远行,总该有个动静吧?老爷是刺史大人,若是天子驾临,总要通知他,好接驾呀,可是老爷从来没提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常氏好容易回过神,道:“皇帝在侯府,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杨燕宁眼眶仍旧红红的,低下头去。杨常氏似乎猜到了什么:“难道你是阴错阳差?云侯没拿下,倒招惹了皇帝?”杨燕宁还是没说话,但这默认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杨常氏忽然有点想笑,可是又觉得笑不合适;可若说要哭,也没什么好哭的,她这会儿才理解到,为什么方才小丫头柳芽会是那么个尴尬的表情。说实话,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像杨燕宁那般悲痛。杨燕宁是女孩儿心态,先前一颗心都扑在云臻身上,连选秀也顾不得了;可杨常氏不同,杨常氏原本是一门心思要叫她入京选秀的,只是因为出发之时杨燕宁自作主张,耽搁了行程,没法子去了,她才退而求其次,做了妥协。如今,竟然又遇到了皇帝本人。难不成,兜兜转转,杨家的女儿到底还是要入宫么?杨常氏一时觉得荒唐,一时又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竟出起神来。母女两个一路无话,回到了刺史府。马车从角门行驶进去,一直走到二门外头。母女两人刚下了车,就有下人喜气洋洋地跑来高声叫着:“夫人大喜,小姐大喜,圣旨来了!”杨燕宁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一震,杨常氏却露出了极其古怪的神色。“你再说一遍,什么圣旨?”“皇上钦点了咱们家小姐为婕妤,择日随太后进京入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