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跃至天寒地冻的十一月,整个十月份,赵家都是在流言蜚语和铺天盖地的说亲攻势中度过的。本来方氏上半年相中的那几家也因了这个传言,而渐渐地跟他们家热络起来,方氏在心里细细一分析,心说着,这几家人先前还咬着四五吊钱的聘金不肯再往上加了呢,现在却是张口闭口的学其他那些人,一口气十吊钱的聘金也肯出了!这么一想,直觉得这几家不可靠,尔后给回绝了。如此一来,赵月琴的亲事倒是有些搁置了,为此,方氏没少拿杨氏开涮,见天的跟她吵。直至那天村里的张屠夫来他们家给他们杀年猪,利落地杀完,客客气气地吃完他们家的谢礼饭之后,张屠夫的媳妇吴氏却又是笑嘻嘻地上门来了,为的就是赵月琴的亲事,直捂着嘴笑着说自个儿子张森看上赵月琴了。方氏搁心里一想,这张屠夫一家虽是外来户,但好歹在这赵家村也住了五年以上了,算是知根知底的。加之张森那孩子方氏接触过,人生得不错,也挺斯文的,前两年考了两次秀才,虽说都没中,但据说今年还考,是个有出息的。再说了,人张屠夫家是卖猪肉的,家境不错,至少不像他们家这般吃不上米饭荤菜的。如此家世背景人品样貌面面分析下来,方氏在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了,与其将自个闺女嫁给那些个为了莫须有的钱财上门的,倒不如把她嫁给张屠夫家,一来日子好过些,二来离得也不算远,想见的时候,还能见着一面。只是有一点,这个张屠夫的媳妇吴氏,是个难搞的,村里人都知道她爱斤斤计较的本事,此次吴氏肯放下身段主动来他们家说亲,八成也是看上了他们家那所谓的五十两银子。不过话虽这么说,可那张森是个有出息的,纵使婆婆难搞点,可也总比将赵月琴嫁给那些不知根知底的家庭要好。但凡以后赵月琴那边有个什么事的,自己这边不也好过去帮衬帮衬么?方氏如此一想,心头又好过了些,只想着这天下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要得了这个,就得舍弃那个。于是乎,考虑了好几天的光景,方氏就亲自上门去把这事给定下来了。那边也很是爽快,双方正式地见了面吃了餐饭,把繁文缛节的事情给细细地商妥了,只等着十二月份把大小礼节给办了,两家订个亲,摆几桌,再等来年正月的,把两人的喜事给办了,这事就圆满了。赵月琴的事情一经敲定,方氏的精神头也好了些,见天笑眯眯的,不再唉声叹气了。不过碍于那吴氏的脾性,方氏恐自个闺女嫁过去了吃亏,便少不得关起门来教了她不少当家的门道,又劝她要把脾性练得硬气些,不能生生地给人欺负了。赵月琴面上虽应着是,可心里却在打鼓,面对方氏口中那难搞的吴氏,她是打心里怕了起来。以至于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还会抱着赵相宜发恶梦。赵相宜半夜惊醒的时候,还能清晰地瞧见自个姑姑脸上挂着泪痕,心里顿时疼痛不堪起来,紧搂着姑姑那瑟瑟发抖的身体不说话。第二天大家坐在一起烤火说笑的时候,赵相宜又是想起了夜里赵月琴那凄楚柔弱的模样,心里不忍,于是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瞅着赵月琴笑眯眯的:“姑姑要嫁人了,开心不?”赵月琴拨炭的手忽然一抖,转而抬头尴尬地看着赵相宜,紧抿着唇不说话。方氏一把搂过自个孙女,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随后笑眯眯道:“你呀你,这些天没时间管你,嘴巴是愈发地尖利起来了,跟谁学的呢?才多大呀,你知道什么叫嫁人不?”“嫁人就是能穿红红的衣裳,有好东西吃!”赵相宜举起自己的小手,一脸天真道,但心里却是无比地汗呐……心说,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装嫩装纯洁的。一屋子的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方氏点着赵相宜的额头嗔道:“真是个小鬼灵精!改明儿给你找个能制得住你的丈夫,看你怎么鬼!”赵相宜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紧接着又是笑嘻嘻地问赵月琴:“姑姑喜欢那张屠夫家的小子不?”众人一听,更是觉得不得了,满脸稀奇地盯着赵相宜瞅,直犯迷糊,这三岁的小人儿,怎么就懂这么多哩,跟谁学来的?不过,赵相宜这么一问,倒真让方氏注意到自个闺女身上来了,此时她心里还真有些愧疚,直盯着赵月琴柔声道:“是的呀,月琴你看娘,这些天净忙着跟张屠夫家里热络谈事,一时居然忘记了问你的意思了,照你看,那家人的儿子成不?”赵月琴一听自个娘亲这么问,本就难为情的脸颊登时就红得烧了起来,映着那通红的火光晶亮闪闪的,赵相宜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觉得自己姑姑生得真好看!“娘,瞧您这话说的……”赵月琴埋着个头不看大家,声音细如蚊音,“我的事不都还是娘做主的,娘说成,那就成……”“嘿哟,那就是相中了!”方氏一听,立马乐了,指着自个闺女冲儿子媳妇笑道,“月琴啊,就这性子,什么话都憋心里不敢说,非得你逼一逼她,把她给逼急喽,她才肯表个态哩!”赵相宜靠在自家大哥身上很无语地叹了口气,小姑姑呀小姑姑,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怎么就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哩!不过转而一看赵月琴那映着火光的红脸颊,赵相宜也是在心里愣了愣,没准自个姑姑是真的看上了那张屠夫家的小子,只不过有点害怕婆婆吴氏罢了。大家正说笑着,门外却是忽然响起了紧急的敲门声,直把这一大家子人的心给敲得提了起来!赵信良坐得离门口最近,赶紧得起身去开了门,一大股寒风夹着雪花立时给涌进了屋里,大家伙都纷纷打了个寒颤,往火盆周围靠近了些,唯赵相宜双眼一亮,盯着那雪白轻盈的细雪花兴奋道:“下雪嘞,下雪嘞!”活了二十多年,赵相宜还从没见过雪!她上辈子生活的城市在南方,冬天里湿冷湿冷的就是不见下雪,偶尔有一两年天气预报说有雪,把她给兴奋得,可到了第二天,却是连雪的影子都没有,只有阴沉沉的天,如人耷拉着一张脸也似。故而,这会子瞅见那雪花飘飘地进了屋来,赵相宜别提多兴奋了!不过其他人倒好像习以为常也似,只微微笑着看着那漫天的雪花,随后又各谈各的去了。唯赵弘林笑眯眯地把赵相宜给拉了回来哄道:“昨夜里就下了雪子了,今天当然会下一场雪,这可是今年的头雪呢,等雪停了,哥哥带你去堆雪人玩好不?”赵相宜刚想笑应,却听自己父亲堵在门口大喊一声:“爹你这是怎么了,哟!娘你快来看呀,爹出事了!”一家人因为这一声顿时慌了神,纷纷起身来到了门口观望,只见老赵头恹恹地被一个年轻媳妇扶着,哼哼唧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方氏认得那是住隔壁不远的寡妇张氏,也算是赵家村的外来户,前几年来投奔这的亲戚的,据说是丈夫不幸死了,底下又没有子女的,她便干脆跟那家人脱了干系,准备单过了。饶是这样,村里人有时还是习惯的称她为张寡妇。“这是怎么了,老头子!”方氏嘴上吓道,眼睛却看着张寡妇,一脸的焦急。“哎哟,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大娘,大伯这是刚才不小心在外面滑了一跤,我正好瞧见了,紧着把他给扶回来了哩。”张寡妇的眉眼本就生得有些妩媚,这一笑起来更甚,用杨氏的话来说,那就是天生的狐媚子……赵相宜也来到了跟前,大家伙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老赵头给一把扶进了温暖的室内,顺道也把张寡妇给迎了进来。这短短的时间内,赵相宜可是警惕地注意到了,这个张寡妇的一双媚眼自进了屋后,就一直没离开过自己父亲身上!“哎哟哟……”老赵头坐稳了之后,才是慢慢开口道,“我刚不是出去捞柴么,瞅见远远的好像有只野鸡冻僵了,想是从山里飞下来的,便想着要赶紧上前去给抓住喽,拿回来让大家开开荤,哪想,看清了前面,却没注意到脚下,这被那脚下的冰地一滑,就摔倒了……幸好人家给搭了一把手,一路扶我回来。”老赵头如是说,一家人便用感激的眼光去看张寡妇。张寡妇却是挥挥手示意道:“没事,我们都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哩!”杨氏见状,不禁侧过头去动动嘴皮子咕哝道:“她绝对是没安好心的!”赵相宜离她近,听见了,难得地在心里赞同杨氏的看法,这个张寡妇,恐怕真的不止是想帮她爷爷这么简单,瞧她那一双眼睛,压根就没离开过自己的父亲!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