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宜醒来的时候,人是躺在自己的雕花大**的,朦胧见碧纹大家都在忙活,只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方才所闻是自己的梦境,并非真实的。阿朱侧过脸时,看见赵相宜醒了,赶忙轻推了碧纹一把,尔后二人踉跄着匆忙走来,嘴上一直在询问着赵相宜有无大碍。见二人的焦急神色,赵相宜顿时语噎,喉咙里如哽了铅块般沉重,她猛地起身,紧抓着碧纹的手,狠狠问道:“所以,是真的,是真的对不对!”裴子君他,真的被土匪劫走了,生死未卜!“少夫人,您先别激动!会有法子的!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阿朱心直口快,以为这样是在安慰赵相宜。岂料,却被碧纹瞪了一眼,轻推了一下。因为赵相宜听到这番话后,几乎是完全在心里肯定了这个事实,尔后神色就变了,双目无神,形同枯槁。“夫人他们呢?”良久,赵相宜从嘴里轻呼出一口气,凉凉地问道。“夫人知道这事后,也是慌得不行,已派人去外头寻老爷回府商议了。此厢,夫人应是在自己的卧房里伤神………………听她身边的绿莹说,夫人素来这么温婉隐忍的人,得息后,也是哭了好几场。”阿朱的语气因为方才所犯的错误而变得嗫嚅起来。赵相宜听完,方揉了揉自己疼痛的额头,转而对碧纹道:“快扶我起来更衣洗漱,我要去看看夫人。”“少夫人………………大夫方才说您肝火上窜,体虚血亏,劝您近期不要大动干戈,所以………………夫人那要不还是由奴婢去看看吧,您就呆在这儿好生养病。”碧纹斟酌着词句,劝道。赵相宜看着神色小心翼翼的碧纹,心里也是落满愧疚她才刚刚新婚不久,本该是享受甜蜜浪漫的时候,却因为自己的事,而弄得不敢去享受……“不必我已好许多了,我要亲自去看看夫人,闵柔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她此番定是孤独无援的,若我再不去,岂不太薄情。”赵相宜挣扎着下了床,才发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头也晕乎乎的。不过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感觉能好些了。她就这么硬撑着自己的身体,完成了更衣洗漱这些琐事,尔后勉强苍白着一张脸,往翁氏的院子里走去。在这个时刻,她更不能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了。裴贺年与翁氏如今不再年轻,家里裴子君又出事了,那么唯一的主心骨便挨到了自己身上若自己还一味地沉浸在惶恐悲伤之中,岂不是在公婆身上撒一把盐?所以,她必须要坚强起来想想办法,看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该如何才能让裴子君脱险。到了翁氏的院子里,丫鬟子们行为处事都格外小心翼翼,见了赵相宜,方轻呼了一口气,似看到了救星般。“怎么,可是夫人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么?”赵相宜拉了一个丫鬟子过来询问道。那丫鬟子摇摇头,一脸苦色道:“老爷想是要晚些才能赶回府,夫人心里惶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所以都有些害怕呢。”“你下去吧,我去看看。”赵相宜说着,便提起了裙角欲进屋。刚抬脚,却听裴小哲的奶娘之一从院外匆匆赶来,口口声声说裴小哲哭闹着要娘亲。赵相宜听得心一软眼眶都热了起来。若是前阵子,她定会觉得幸福窝心,儿子需要自己,他在意自己。可如今,她怎有时间去管理儿子?就在裴子君失踪的前一段日子,自己还因为裴小哲的缘故,时常冷落他,那时的他作何想?是否时常觉得委屈?若是他此次真的一去不回,自己该要懊悔成什么样子?想到这儿,赵相宜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勉强撑着正常的口气对奶娘吩咐道:“好好哄哄,实在不行也没办法了,他闹够了兴许会觉得乏,会睡去的。记住别饿着他,大小便要记得弄清爽。”说完,便抬脚进了翁氏的房间。奶娘被赵相宜的话弄得目瞪口呆,因为以赵相宜对裴小哲的关心程度,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赵相宜进屋的那一刻,眼泪在刹那间落下,又被她瞬间擦去。衍泽,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着!这次只是上天对我们的一个考验,会过去的,你要相信!等你回来后,我再不偏心孩子了,我一视同仁,我会好好爱你,关心你,不会再让你觉得孤独委屈了。你一定要等我,等我跟你团聚!翁氏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手旁是一串翡翠珠子,她背对着赵相宜,赵相宜看不大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慢慢走近,嘴上跟着轻轻唤了声:“娘,是我。”翁氏的肩膀一颤,转而回过头来看赵相宜,上下打量着,最后沙哑着声音问了句:“你的身子没事了吧?”赵相宜感动地点点头:“已经无碍了,所以我来陪您了。”“孩子,过来坐。”翁氏伸出手,无力地招呼了下。赵相宜走了过去,挨着翁氏身边的位置坐下,深呼了一口气,最后定定地凝视着翁氏。才是惊愕地发现,这个平素瞧着温婉和蔼的妇人,仿佛在一刹那之间,迅速地苍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娘,想开点,没事的。”赵相宜安慰道,“他们只是抓了夫君去而已,并非是故意要索夫君的命。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咱们府上敲诈勒索的,只要我们给了钱,他们就会放人的。夫君,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也是这么想来着。”翁氏的声音沧桑无比,“可是………………我这心里总是慌慌的,不踏实。眼皮子也是一直跳个不停………………就怕子君有个好歹,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可要怎么活……”说着说着,翁氏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赵相宜从未见过这么无助的翁氏,见状立即劝道:“不会的不会的,那些人只是土匪而已,见夫君穿着不凡,肯定是想从他身上捞一笔的,怎会立即杀人灭口?”说到最后那四个字,赵相宜也是浑身颤抖得厉害,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相宜………………”翁氏抓住了赵相宜的手,语带感激道,“幸亏有你在,幸亏子君娶的是你,谢谢!”“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赵相宜反握住翁氏的手,也很有点想哭的冲动,但她最终忍下来了,“娘,这个时候,我们更不能慌,不能倒下!我们必须坚强点,与他们做斗争!救出夫君!”“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翁氏的语气渐渐缓和,“我怕打草惊蛇,所以暂时没有去衙门告急,只等那边透出风声来。”“先找徐掌柜的。”赵相宜的眼光突然变得清冷起来,“是他告诉我们夫君被劫的消息,这么多人都失踪了,也就他一个人逃了回来,谁知道这里头是否真的如他说的那般清白?”“你是怀疑?”翁氏诧异。徐掌柜跟着裴家做买卖已经有些年头了,人一直老实谦和,不像是那种会出卖东家,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但是赵相宜说的也不无道理,此番,翁氏竟是犹疑了。“娘,咱们这时候不能放弃一丝可能性。他若是清白的,自是再好不过,但万一这里头有猫腻,咱们就这样轻易放过了,对夫君而言,是非常危险的!”赵相宜警醒翁氏道。提及儿子,翁氏立马如梦惊醒:“好,等老爷赶回府,由他去盘问老徐。我是一介妇人,你更是年轻难服众,由我们两个去说,如若他内心真的有鬼,想必也敌不过他。他是老爷一手栽培出来的,唯有老爷能从他身上问出端倪来。”“就按娘说的办。”赵相宜点点头,一颗心始终悬着不敢放下。沉默了会儿,翁氏突然提到:“刚才我好像听见小哲的奶娘在外头讲话了,可是小哲那边有什么问题么?”赵相宜手微颤,紧咬着唇,隐忍着摇摇头:“没事的,只是瞎胡闹罢了。”“你还是过去看看吧。”翁氏深知赵相宜内心的意思,便是推了推她的手,给了她台阶下,“他是你的心头肉,若有个细微闪失,你不是要疼死?就如同我此时对子君的心意一般。”赵相宜听翁氏一席话,心里一直维持的那份坚强终于崩塌,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娘………………我不敢去。”赵相宜呜咽着,轻轻地靠在了翁氏的肩上,“因为小哲,我冷落夫君多时……而今夫君有难,我真的难以空出心思来照顾小哲………………总觉得我多念着小哲一分,就格外对不起夫君!”若裴子君此次真的有难回不来了,她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的!“傻丫头。”翁氏脸上也有泪,她抬手缓缓地摸着赵相宜的脸颊,为她擦干了眼泪,“去吧,小哲是你的亲生儿子呀,若子君知道了,定会心疼死的。你必须把小哲照顾好,等子君回来时,看到家人平安和顺,才会高兴呀。”赵相宜微微直起了身子,怔怔然地看着翁氏。过了半晌,终是站起了身子,颤颤巍巍地朝自己的院子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