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医学部。蔡浩生42岁,正是温艳茹的前夫。他比她小两岁。天津人,长得白皙清瘦,脸上几乎没有多少表情,目光也是那种不被常人理解的执着与深沉。他的少言寡语和内向的性格总给人一种抑郁忧伤的感觉。仿佛他不是生活在现代,而是活在唐朝或是宋朝的某个角落里逃避着什么。看上去他是那么不起眼,事实上,他是医学博士后,北大医学部功能神经科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他对人诚实,痴迷专业,对心爱的女人更是有着一颗不易变的石头心,他不会包装自己,更不会表达自己。“死心眼子!”是最初吸引艳茹的地方,也是让艳茹厌弃的地方。初恋是冲动的,新鲜的,但不是理智的。她追他时,也正是他暗恋她的日子。艳茹大他两岁,他们的专业有很多的切合点,他们很容易就结合在一起了,可是婚后他们并不幸福。当艳茹的青春**火一样燃烧,她多姿多彩的情趣与他碰撞纠缠时,却没有她想得到的火花产生。她的丰富常把他弄得不知所措,他像躲避大灰狼一样三天两头替人值夜班。艳茹开始嘲笑他,进而开始骂他“白痴!”“死心眼子!”,再进一步,艳茹提出了离婚。离婚?蔡浩生没有感到震惊,倒是温家像地震了似的,异口同声的不同意。“浩生,你不要轻易的签字。我们站在你这边!”浩生很歉意地低下头,他有一点不知所措。要说也奇怪,自艳茹提出离婚后,温家比先时更关心蔡浩生,时不时的邀他来温家做客。犹如儿子一般待他,对待自家的女儿反倒冷漠无情。艳茹一怒之下与他分居了。他竟像艳茹骂的那样“白痴”似的视温家如已家。他之所以这样,除了他还以他的方式爱着艳茹外,还有一层原因:他身边没有任何亲人,他是从天津孤儿院长大的。蔡浩生在温家的晚宴上被小宁嘲弄了一番后,离开餐桌从温家出来,脑子里已乱成了一锅粥。他知道温子华去了哪里,也知道他从那里带回了一个酷似艳茹的那个小姑娘是谁。他看到她时,心“哗”的如开了锅的水,再也没有平静下来。他见艳茹时也没这样!他迷乱的走着,不敢看街上闪烁迷离的霓红灯。在那梦幻般的光和色里,他看到的全是艳茹与那小姑娘的影子。两张似是而非的面孔交织重叠在一起,忽尔狞笑,忽尔深情的向他招手……他的情绪被神魔一样的东西左右着,欲火与恐惧撕咬着他的神经,使他的理智混乱不堪。然而,他记忆深处比较清晰的画面还是温家餐桌上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他坚信,在她沉静优雅的背后一定潜藏着无可比拟的灵魂智慧。那是怎样的一块圣土孕育的生命呀!他从来也没有被如此吸引过。当他无意中碰到那个小姑娘的目光时,他惊呆了!他感觉自己心烦意乱,魂不守舍。在那一刻,他的血液向心脏聚集,脸色更加苍白,神情更加忧郁。整顿饭吃得他丧魂落魄,丢盔卸甲。饭闭,他几乎是逃出了温家。乱糟糟的一切充塞着他的大脑,没有任何空间供他梳理、澄清。他恍惚着,迷乱着竟走进了他和艳茹的新婚公寓:铺翠楼。这是一座建筑在繁华地段的漂亮住宅楼,二十几年过去,它依然风情独特。在这里,他,一个孤自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第一次享受了家的温馨;第一次享受了一个男人的特权:面对一个漂亮且疯狂爱着他的**女人。她玉一样光洁润滑的肉体是那么的丰满!以至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在德斯顿美术馆里,欣赏开创明丽清晰画派风格的大师乔尔乔涅的代表作:《入睡的维纳斯》。女性,天底下最具魅力的灵物,你是谁的化身?艳茹的身材匀称美丽,她高耸挺拨的**以及镶嵌在**山尖上的犹如红宝石样的**……这一切都让他羞赫。震惊、兴奋,他热血奔勇激动不己。原来活生生的女人如此美丽!他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的去触摸她的肌肤,从上到下,一点一点的……他的动作缓慢,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这完美无缺的美艳胴体。他用惊羡的目光去寻找这玉体上的灵魂——那双黑白分明的宝石眼睛,他看到她们却像被点燃的火苗。她已忍耐不住青春的渴望。就在这庄严时刻,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串火苗上时,艳茹却如一股不可阻挡的烈焰倾刻间包围了他!他被艳茹发疯般的亲吻着,她湿润温热的唇吻着他的脸、他的肩膀、他的胸、他的……这呆子!她喘息着急切的要同他**。此时,他就像虎口里的一只小兔子,被弄得晕菜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么静美的女人竟然如此的干柴烈火;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第一次要享受的**竟来的如此猛烈!这让他悴不及防,不知如何应付,他惊呆呆的。他想像中的美好如一粒冰块,在艳茹的烈火中瞬时溶化了……一丝恐惧袭上心来,完完全全的破坏了他们彼此的第一次应该是撼天动地的**!“窝囊废!”艳茹的眼睛冒出了怨火。……他不愿意回忆这些。这所房子见证着他作为男人的胆怯,让他蒙羞!今晚,他不知不觉的来到这里。掏出钥匙,他从有限的几把中抻出那枚几乎生了锈的塞到锁孔里,“啪哒”,门开了。他推开它,一股尘土立刻扑到他的鼻孔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自从艳茹离开他,这套住宅他很少来了。他按住开关,灯却没亮。“坏了。”他自言自语着:“黑就黑吧。”他摸索着走进卧室习贯性的按了下开关,“啪”的一下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亮了,他的心为之一惊:房间里粉色的墙壁、粉色的装饰一如艳茹在时一样温馨安逸。刹时看到的一切忽又回到从前……他急步走到床边,双手抚摸着他们睡过的地方,恍惚间艳茹的躯体依然卧在那儿。他拿起床头柜上艳茹的照片仔细的端看,她那勾魂摄魄的眼睛望着他,似乎在嘲笑诉说着她的怨恨。他把照片抱在怀里不由自主地用身体压住她喃喃着:“艳茹,我想你。我不会再害羞,我会像个男人……”他的身子雄赳赳的瘫在**浑身颤抖,他的心脏却在异乎寻常的嘭嘭跳动,他感觉自己的身心如注入了一股电流金蛇样狂舞起来,他第一次有了不可抑制的性冲动………一切仿佛如前,艳茹肉体上的香味经久不散……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冲动之后,他瘫在**大汗淋漓,他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内裤湿乎乎的,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如梦初醒似的大叫了一声:“混蛋!你不是个男人!”他愤怒的把照片向墙壁摔去,唏哩哗啦的破碎声让他的心在说不清的滋味中作痛!他想离开这里,但浑身无力,整个身体像浮萍。他勉强支撑着自己沮丧的走出卧室在黑暗的客厅地板上躺了一夜。第二天,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渗进来,房子里明亮了些。他感觉这里闷热难耐,呼吸困难。于是他从地板上爬起来打开窗户,明丽的阳光和清晨的空气让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发现自己一身的狼狈,仿佛打了败仗的士兵脏乱不堪浑身不整。他急忙奔到卫生间,却看到那封让他痛苦了多年的信依然放在洗漱台上,那是艳茹二十年前写给他的,它已发黄并且落满了尘土。他拿起信颤抖着打开:浩生:我已回到北京,就有几天的假。南宁那边还有许多伤员需要二次。三次手术,我必须回去。在这几天里你我是否尽快解决婚姻问题?那张,《离婚协议书》已经被你拖得快要扯破了,不要做我父母的帮凶!你知道我需要什么,你也知道,你给予不了我。和你在一起生活,我的忧郁日益结深。那是不治之症,我有力量忍受,却没有时间治愈;而你有时间忍受却没力量治愈。如果能够用时间解决,为什么六年过去了,你我的鸿沟却越来越深呢?你怎么解释你与我在一起时内心的紧张与恐惧?你的爱表现在哪里?我仅仅是一幅画吗?我曾那么热烈的爱过你,那颗心至今仍然那样火热。但,它从来没有被你溶化过。我伤心,我失望,我渴望解脱!现在,我告诉你,它有了归宿,我不想隐瞒事实。事情是这样的,它从一枚叶子开始,那叶子上刻着一个人的名字:王常喜。而我称他为“战神”。我见到他时,他以血肉模糊处于濒死的边缘,我随他回国了。手术后,他安静的躺着,浑身缠满了绷带,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我怀着崇敬热切的心情希望他早点醒过来………每次走进他的监护室,我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激动与压抑,我仔细记录他的呼吸量度与力度,然后进行分析,小心翼翼的下医嘱。每每离开他的病房我都要握一会儿他没有温度的手,我感觉在上个世纪就认识他了。我把那枚树叶请化学老师处理了一下,使它变得柔韧而不枯萎。然后把它镶嵌在一个心形水晶框里,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护士们给他唱歌,我则笑着与他聊天,我说他太懒床了,我问他是不是就想这样一辈子享受女兵们的照顾?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一辈子不能开口与你谈论爱的感受?我握握他的手告诉他:你必须快点醒来,我爱你,你这懒床的战神!三周后,他终于醒了,他的第一句话很微弱但非常奇特:“我给你唱首歌吧,你是那么的美,美得让我不敢离开你。我觉得没有一点力气,但我使尽全力地抓住你的手………可你总在梦里驱赶我,让我不停的走,我很累,想停下来,可你还是不停的走…就这么我走过来了,不管你是谁,我不会再放手。”……“我竟败在一个大兵的手上!”蔡浩生读到这里读不下去了。这个念头一闪,他的心重重的被敲了几下,视觉就像扫描仪似的看清了面前所有的东西:自己的混沌不开、艳茹的**似火、常喜的旺盛鲜活……这三种性格碰撞在一起,只有一种正确结果:自己是一种惰性物质被挤出局外。看清了这一点,他有了一种罪恶感:他的虚伪和自私让艳茹背负了沉重的“道德”罪,直至让她付出了生命!如果他能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及时签字,艳如也许现在还活着。“该死!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糊涂。”他在心里骂着自己。一种迟来的悔悟让他对温家有了新的看法。他想,也许自己与他们是同谋共同制造了艳茹的灾难;也许温家为虚伪误导了他的婚姻取向……他不再想下去,温家出现的小姑娘让他产生了一种新的生活欲望,虽然欲望模模糊糊,他不清楚怎样去实现这种愿望,但他发誓要尽力去追。离开窗口,他匆匆走到衣橱边,从中找出自己以前的旧衣服换上,又从写字台上找到笔和纸,端端正正的写上:此房出售。他把它贴在“铺翠楼”的启事栏里,离开了铺翠楼。这位可怜的学者又犯了一个“主体”错误:他的出售启事上没有注明房主的任何个人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