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习清不知道。或许沈醉真的就是头野兽,凭直觉跟踪猎物,任凭猎物如何疯狂逃窜都逃不掉,或许由于习清目盲,吃了看不见的亏,因此无法摆脱。沈醉就这么不远不近的跟在习清身后,身边还有条小尾巴,止茗那瘦小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沈醉高大的阴影里。沈醉的气味太重,止茗的气味又太熟悉,习清知道他们俩一直在自己身后。过了几天,习清终于自己走到沈醉面前。“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儿。”沈醉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活像只大猴子。止茗的脑袋悄悄伸出来,“公,公子。”“那就走吧。”习清似乎也认命了,但他内心一定不无懊恼,因为说完这句转身时,习清就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给绊了一跤,沈醉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说是扶,不如说把习清整个人都给抱起来了,习清只觉得一股冒冒失失的热气迎面而来,坚若磐石的臂膀则小心翼翼的夹在体侧。习清很不习惯这样被抱着,因此脸上不自觉的一红,“多谢。”“喂,你个野人,快把我们公子放下啦,公子都被你抱的脸红了!”止茗气鼓鼓的冲沈醉瞪眼。沈醉不太明白,“我又没用力。”习清脸红的更加厉害,“可以了,谢谢你,咳。”三人默默无语的上路,等走出十里地时,止茗忍不住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儿。习清回答说去一处山陵。“师父也曾去过那里,他说那是福地洞天,尤其晨露滋养,最宜种茶。”“我们以后会住在那里吗?”止茗兴奋的问。“应该不会,但是,”习清笑了笑,“我也想去见识一下师父所说的福地。”等到达习清所说的山陵时,止茗叫起来,“这里到处都在植桑啊。”习清愣了愣,顺着山坡往上走动,山陵不大,但真的到处都是桑树,三人找了很久,才在一处低地里发现一片小小的茶园。茶园的主人回来时,习清上前问道,“请问这里本来是种茶树的吗?”“是啊,”茶园的主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不过这里出产的茶不好,现在都没人种了。”“怎么会呢?”习清疑惑的蹲下身,顺手采了一片茶叶,放在鼻子底下嗅,又伸手攥了把泥土,同样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奇怪,为什么是西庭香?”“因为西庭香好卖,”茶农回答,“这位公子,你是外乡来的吧?”“哦,是啊,请问老伯,你们这里原先的韶华春怎么不种了?”“韶华春啊,”茶农皱眉,“那个么,太娇贵了,总是采不到好芽,你说急不急人!”“韶华春性温但喜寒,宜湿而易种,应该不会太难采摘。”“公子,你说笑的吧,韶华春也就是头三茬好,过了三茬就叶老株黄,不能用啦。”习清闻言不由得一脸的失望,“可是,”叹气,“韶华春本就是头三茬的茶,正所谓好茶需深养,急不来的。”“唉,公子,那你可知道一钱茶顶一钱银子的买卖,普通人根本付不起,我们这里地僻人稀,有了好茶也没处卖去。以前当个贡品还能顶事,现在不行啦。”“公子?公子?”止茗见习清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禁有些担心,“公子你怎么啦?”习清恍若未闻的捏着手里的泥土,呆立在那儿半晌,然后转身黯然离去。止茗和沈醉跟在习清身后,也不知习清在找些什么,找了半天,几乎跑遍了整个山陵,最后终于停下脚步,眼前是几株野生的茶树。“以前遗留下来的,”习清转身对着止茗点头,“止茗你可知道,为何只有此处才能产出正宗的韶华春?”“公子跟我说过,地气泉水还有山中的雾气,都决定了一种茶的口味和醇度,韶华春既然是这里所特有,肯定和这山,还有这水有关系了。”“不错,”习清有点发愣,“此处最奇就是它的雾水,师父说这里的晨雾甘甜宜口,最为养茶,是他处所未见,没想到——”霍然转身,“我想,去刚才的老伯家里借宿几日。”说是借宿几日,实际上,习清等于在那户人家住了下来,由于给了银两,那户老夫妇二人倒也乐得他盘桓,只是对于形状怪异的沈醉有些害怕。每日清晨习清都要上山去守着那几棵茶树,止茗帮着老夫妇提水砍柴,沈醉却喜欢一路尾随着习清,习清坐哪儿,他也坐哪儿。习清真是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不必半步不离的跟着我。”沈醉摇头,说出一番奇特的话,“所有关过的人,都会有人来找,一定要小心。”“所有关过的人?”习清心里一动,“你也被关起来过吗?”沈醉重重点头,“我记得是很大的地方,很多人,每天都有死人,可是我活着出来了。”习清打了个寒战,这话在山间清晨响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习清无奈只得任凭沈醉跟着,但却叮嘱他去换件衣服,“你身上这件血腥味太重,影响茶树的生长。”“咦?”沈醉觉得好奇极了,“我,”指了指茶树,“影响它?”习清解释道,“万物有灵,你的杀气太重,我不想这些茶树染上你的气息。”沈醉咧嘴笑了笑,然后飞快跑回茶农的屋子,等再回来时,赫然穿着一身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不合身的衣物,袖子短了,裤腿也短,外面的袍子像挂在身上似的。好在习清看不见,就闻见了干净衣物的清香,于是觉得很满意,终于肯让沈醉待在他旁边,沈醉屏着呼吸,习清奇怪的眨眼,“你干什么?”“你说我有杀气,我不影响它。”沈醉说完就屏上呼吸。“没关系,没有血腥味就行了,”习清笑了,伸手摸到被沈醉穿的高高低低的领子,顺手帮他翻好,往下一摸,腰里的带子系的像麻花,又帮他整理了一下,沈醉没来由的心头一热,一个熊抱就把习清给抱在怀里。习清一愣,心想这个只会闯祸的怪人真的很奇怪,双手往沈醉胸口一推,由于沈醉不敢用力抱,被习清这蕴含了内力的一推给推开。坐上身边的一块石头,习清很耐心的等待晨雾散去,沈醉呆了一会儿,然后坐到习清身边,自觉不自觉的还是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围着习清。“这里的风很凉。”沈醉大概怕习清又推他,自我解释了一番。“你在帮我挡风?”习清嘴角泛起一丝温暖的笑容,“谢谢你。”“风太凉了。”沈醉又坐过去一点,见习清没反对,索性再过去一点,最后说是拥坐着习清也不过分。习清无奈的享受着他的挡风,山里的阳光此刻终于冲破了重重雾气,撒下第一缕金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