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醉向你拔剑时,你甚至可能会有四肢麻木的感觉,习清知道那就是沈醉身上蕴藏的无穷无尽的杀气,森罗殿般的杀气,仿佛有它们自己的意志,惨烈而又残酷的意志,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千军难当。遇到沈醉的剑,会知道什么是害怕。但是司徒风岿然不动,当周围所有人都开始打寒战的时候,唯有司徒风脸上依然带笑,甚至笑意更浓,习清能感觉到他的笑,这股笑意从司徒风身上散发出来,同样的锐不可当。所谓的笑意,其实就是兴奋,遏制不住的兴奋在扩散,习清能感到对面那个人,开始化身为某种东西,那么锐利、那么无畏、那么不可遏制,究竟是什么呢?当沈醉快如闪电的剑隔空刺出时,司徒风身上的兴奋到达了顶点,他几乎是兴高采烈的迎向那抹象征着死亡与寂灭的光弧。可以送人下地狱的剑,遇上的是对地狱有着浓厚兴趣的人,就在沈醉出剑的一刹那,习清忽然明白了,沈醉不可能赢,他或许可以杀死司徒风,但他不可能赢,因为司徒风不仅是个不怕死的人,而且是个——视死若欢的人,什么样的人会把地狱当作欢场?习清心里一紧,几乎下意识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挡在了沈醉身前。沈醉的剑硬生生的收住,瞪大了一双开始发红的眼睛,带着怒气又带着不解,望向习清。“沈醉!不要行凶。”习清额上渗出冷汗来,刚才的行为实在是冒险之至。时间停滞了一会儿,接着,习清感到自己肩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传来衣帛裂开的声音,然后是湿润的感觉,血流了出来。沈醉原本握着剑,手上青筋暴涨,太阳穴突突作响,龇牙咧嘴的样子,甭提多可怕,但是就在下一刻,当沈醉发现习清肩上喷出一道细细的血珠,接着整个肩膀都染红了的时候,沈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顿时像个做错了的事的孩子似的,心急慌忙的扔掉手里的剑,两只大手都捂到习清的伤口上去,笨手笨脚的想要给习清止血。一边的司徒风看的愣住,眼波流转的美目一会儿转到沈醉身上,一会儿又转到习清身上,然后发出一阵无声的笑。“哎呀,这位公子被误伤了,不要紧吧?”司徒风走到习清身边,关心的问,同时伸出手来,想拉开衣服看看伤口深浅。啪的一声,司徒风伸出的手被沈醉给粗鲁的打掉,看着沈醉那双警惕的眼睛,司徒风微笑着,“我没有恶意的,你别紧张。”沈醉完全不理会他,拦腰抱起习清就往回走。“听说过永吉茶庄吗?我们正想进新茶。我在荣源客栈等你。”司徒风站在沈醉身后大声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一帮随从飘然离去。“你这个野人害得我们公子入狱不算,又害我和公子流亡,现在又刺伤公子,呜呜,你滚开啦。”止茗一边帮习清包扎伤口一边呜呜咽咽的,还拿手去推坐在一边、两眼发直的沈醉,但是他这点力气哪里推得动沈醉,不过是给沈醉挠痒,止茗气得又是跺脚又是咒天咒地的,“都怪我不会武功,不然也戳你一个洞解恨。”“止茗,”习清摆手阻止止茗继续嚎啕,“我没事,你别说了。”顿了顿,“你去打听一下,荣源客栈在哪儿。”“唔?”止茗眨眼,“公子,你要去找茶庄外的那个人啊?”沈醉闻言,顿时发出不满的哼声,一把攥住习清的手,“不许去!”“你认识那个人?”沈醉点头,“以前交过手。”习清失笑,“我想你肯定跟很多人交过手,你知道他是谁吗?”沈醉挠头,“不知道。”“不知道就跟人家打。”习清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肩上只是皮肉伤,没有动到筋骨,习清躺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悄悄起身前往荣源客栈。荣源客栈在当地很有名,习清按照止茗所说的方位,很快找到了那家客栈,还没踏进客栈的大门,就有人对着他迎出来。“我家主人正在等着公子,公子里面请。”一个随从带着习清走到二楼,推门而入,首先沁入心脾的,是一股浓浓的茶香。“这是五月采摘的极品银毫西庭香。”习清脱口而出。“哦?”司徒风此时穿了件华丽的狐皮大氅,正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他们拿过来的,我也不懂,只知道好喝。”说完带着他一贯的笑容,“这位公子请上坐,还未请教尊姓大名?”“在下张清。”习清站在那儿没动,原来,没人领他就座,他不知道那个座位究竟在哪儿。司徒风见他不肯落座,误以为习清不信任他,于是笑道,“张公子请放心,这里没有食人虎。”习清还他淡淡一笑,“我看不见。”“什么?”司徒风一愣。“我看不见。”习清重复。司徒风惊讶的望着习清那双仿佛黑玉的眸子,错愕之余挥了挥手,对旁边的随从道,“还不领座!”“永吉茶庄在大江南北都有别庄,这个张公子想必很清楚了。”“我并不知道。”习清照实回答。“哦?”司徒风又一次感到意外,挑眉,“张公子不知道?那为何而来?”“想必是个大茶庄,因为司徒公子说起的时候,口气很托大。”“我口气很托大,茶庄就一定大么?”司徒风含笑问。“司徒公子随从众多,又临危不惧,听小童说,公子衣着富丽,张清从公子的言谈中也能感受到公子的贵气逼人,像公子这样的贵人,何必来调侃张清这样的常人。”司徒风听的一愣一愣的,半晌哈哈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身边的随从身上,“白狼,我早跟你说过,张公子必定是个妙人,哈哈。”被称作白狼的随从面无表情,“是的,主人。”“那么,张公子是否愿意到永吉茶庄来做事呢?”司徒风朝着习清所在的方向斜倚过身子,语声中充满期待。“我只是个山野之人,不登大雅之堂,司徒公子见笑了。”习清低头不语。司徒风此时已站了起来,也没见他是怎么动作的,瞬间走到习清面前,弯下腰,轻轻拈起从习清发髻里垂下的一小缕头发,盯着习清的脸含笑问道,“习公子是怕通缉令的事么?”习清惊的猛抬头,那个角度,一双让人困惑不已的明眸正好和司徒风略带妩媚的眼角对上,“我不明白司徒公子在说什么。”“难道你不姓习?难道你没有被通缉?”司徒风亲切的把手搭在习清肩上,笑嘻嘻的,“伤口好点没有?谢谢你帮我挡了那一剑。习公子实在不是个擅长撒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