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室出来后,司徒风整日心神不宁,手里端着茶杯也会怔忡到茶水倒出来了都不知道,直到发现茶杯已被人拿走,轩辕哀正拿着块白巾子在他身上擦啊擦的,这才跳起来。“二叔,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轩辕哀眨眼问道。“没想什么。”这几天司徒风倒觉得轩辕哀没那么讨厌了,他也不紧迫盯人了,可能刚开始只是因为突然看见多年未见的长辈,所以比较激动?司徒风自然知道轩辕哀的心思,他是讨厌这个家,讨厌自己的父亲,说起来也算是司徒风的同道中人,只是这个同道中人似乎有点太极端了,不太好招揽。现在轩辕哀平静下来,司徒风感觉就好多了,毕竟能在皇帝轩辕凉身边安插一个自己人真的不错!因此这几日司徒风也就和颜悦色了很多,有时还与轩辕哀聊聊天。低头看了看袍子上的茶渍,“我去换件衣服。”司徒风转身往后堂走去,等他背对轩辕哀时,他没有看到,轩辕哀脸上的表情已经起了变化,热烈的眼神像要喷出火来,一路追随着司徒风的身影,仿佛那个身影就是他全部的希望和寄托。轩辕旦踏进客厅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哀儿!”轩辕旦大吃一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轩辕哀怎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亲叔叔?!那种眼神轩辕旦再熟悉不过了,很久以前,就是因为他不了解这眼神的含义,才导致一场大错,并葬送了爱妻的性命!这些年来,每当轩辕凉对他有所猜忌有所不满时,就会流露出这种奇特的眼神,而那对轩辕旦来说,往往意味着又一场灾难的开始。“承恩侯,你这几天不在皇宫里待着,老跑来家里干什么。”轩辕哀斜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轩辕旦有些怕这个儿子,虽是缱儿的遗腹子,却和缱儿那温柔婉约的性格截然相反,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了。“哀儿你,你!”轩辕旦急着想说,却发现自己很难说出口,咬咬牙,“你刚才为何,为何要如此凶狠的对着你二叔?”“我对他,凶狠?哈哈,父亲大人,您是被皇宫里的花香给迷晕了吧。”轩辕哀扬长而去。等到得司徒风房里,轩辕旦遂把刚才在王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不,不去,总之不去。这就是他邀沈醉来侯府,沈醉的回答。司徒风急问,“你没说是我邀他来吗?”“说了,他说仇人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免得到时候分外眼红。”“这只猪头!”司徒风怒道。“也难怪他不来,他现在肯定觉得你恨他入骨——”“啊,也是。”司徒风忙附和一声,背上渗出冷汗来,自己这是怎么啦,一点都不像自己了,做事这么欠考虑,沈醉如今和自己是敌对的身份,不来才是对的。说不定沈醉现在正怀疑轩辕旦假托司徒风之名,其实是到王府试探他。才刚冷静了一下,想要马上弄清真相的焦灼还是狠狠吞噬着司徒风的耐心。“你就说我受伤了,受伤了需要习公子为我疗伤,每天。”司徒风看着轩辕旦,“你这么说,他就来了。”果然不出所料,轩辕旦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客厅外就响起一声暴喝,“司徒风你给我出来!滚出来!”一个小厮紧走几步跑到沈醉面前,“你是沈副将吗?司徒公子受伤了,在房里不能见客。”沈醉一把把那小厮给揪住,“他的房间在哪儿?”小厮见眼前的人须发皆张、双眼发红,吓得一哆嗦,“我,我带你去。”“哎?沈副将,沈副将!”身后的轩辕旦叫唤了几声,沈醉听也不听他的,拉着那小厮就往司徒风的房中而去。轩辕旦抹了把额头的汗,“总算成了。”到得房门口,沈醉一脚把门踢开,把手里的小厮往门外一推,又把门关上,正想去揪司徒风,问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习清卷进他们现在所做的事!如果他司徒风再要这么不仁的话,那就休怪他不义了!话已经到了喉咙口,就要喷薄而出,只是想着不要让人听见所以隐忍不发。不料就在此时,司徒风忽然鬼魅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头戴斗笠,身裹黑色披风,而后抬头,嘴角含笑,声音充满了亲切和同情,“小兄弟,你想离开这里吗?”沈醉本来怒气冲天的要来找司徒风算帐,猝然间见到司徒风这个举动,不禁愣住了。好久以前、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闪电般重又浮现在眼前。在凌乱的石场边沿,一个身穿囚服的少年席地而坐,阴沉暴戾的脸上满是对这个世界的憎恶。此时,天空和这个少年的脸色一样,也是阴沉沉的,看起来就快要下雨了。少年斜倚在一棵大树上,拿起小石块,狠狠朝远方扔了过去。没有阳光,没有希望,也没有尽头,这个地狱似的地方,就是自打他懂事以来唯一知道的地方,搏斗、争抢、厮杀,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内容,一切只为了活下去。这里的人,为了一个发硬的馒头也能杀人,倒不是说不吃这馒头就要饿死了,而是人和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彼此间的嫉恨会达到顶点。这里是地狱,里面的人都是罗刹。少年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猛地跳了起来。自己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头戴斗笠,身裹黑色披风的人,那人正在对他微笑,那种温柔的笑容在石场这种地方,永远无法看到。少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来者非但如此和煦温暖的笑着,而且长着一张非常精致秀气的脸,少年想到师父们对他说过,在石场外面,也有温柔恬静的人,那是少年所无法想象的,她们的名字叫女人。“啊!女人!”少年叫了一句。那穿着黑披风的人听到这句话,顿时僵住,脸部有点抽搐,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用动听的嗓音说着,“小兄弟,你想离开这里吗?”“你是外面的女人吗?”少年不依不挠的问。“我不是。”对面的人脸部又抽搐了,“我是来帮助你的人,我不能待太久,你姓沈,对吗?”“嗯,我姓沈,”少年忽然想起师父们说过,除了女人,还有一种美好的事物叫仙女,“你不是女人,那你是仙女了?”对方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的有点咬牙切齿的,“仙女也是女人,不要纠缠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我叫司徒风,我要走了,不然会给人发现,以后再来找你。”“啊!别走!”少年闻言扑了过去,拉住他心目中的仙女的衣袖,衣袖被拉断了,那人顿时消失无踪。只剩少年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手里的布片,多少年来没有流下过的辛酸的泪水瞬间湿润了少年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