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都到大帐,一路要经过几十个驿站,出边塞以后有一段荒地,更是走一天都找不到落脚处。然而这一路没人感到寂寞或是无聊,因为几乎每天都会有令人担心的事情要发生,虽然实际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司徒风显然打定主意不和沈醉纠缠,因此每天只缠住习清喝酒聊天,偏偏习清对沈醉的警告置若罔闻,似乎还很喜欢和司徒风待在一起。他们聊得投机,从茶道到酒道,从武功到医术,又从山川水文到前朝掌故,可怜沈醉几乎插不上话,只能矗在一边生闷气。插不上话的不止沈醉,轩辕哀几次三番想加入,也是无功而返。他虽也能懂得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轩辕哀心中所想,山川人物才情自然都是为我所用,他也没有这个闲心对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进行研磨。但是习清和司徒风看起来对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有很大的兴趣,谈到尽兴处司徒风好几次笑得差点把桌子给拍翻。不知内情的人若是看到他们这堆人,必定以为是司徒风和习清带着几个少年、一堆莽夫在赶路,而看他俩的情状,不是兄弟也是多年好友。两人站在一起时更是赏心悦目,令路人频频回顾。习清原本是个清淡之极的人,青衣布鞋、眉目疏秀,从不举止夸张,引人侧目。如今被身边锦衣玉貌、流光溢彩的司徒风给一衬,竟把骨子里一点隐藏的风韵也给衬出来了。司徒风本是太过扎眼,颇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如今被习清的疏淡之气所染,倒显得平和起来。这样一双璧人,看的路人既羡且妒,觉得便是神仙中人大概也不过如此了。沈醉倍受打击之余,忍不住问习清,“和那只狐狸聊天就那么有趣?”习清听见沈醉那酸酸的口气,不由得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握住沈醉的左手,“我从小身边无伴无朋,师父性格孤僻,也从不与人交往。平日略有所思,只能与飞鸟禽兽为语。难得司徒公子与我这个无味的人合得来,你,”顿了顿,“你不用太多担心。”沈醉不服气的道,“你自认为他跟你合得来而已,司徒这个人,对谁不是笑嘻嘻的!他上一刻还对你好,难保下一刻不暗算你。”习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暗算我?为什么?我身无长物,有什么好算计的。”沈醉闻言顿时臊了个大红脸,原来他听到身无长物,忽然想起自己被司徒给喂迷药放倒一事,最后只得悻悻,“总之你要当心,哼,要当心。”沈醉才说要当心,第二天习清端着碗要吃饭时就愣住了,当时一桌上沈醉、司徒风、轩辕哀他们都在,习清忙道,“不要吃!”大家诧异的看着他,习清凑在碗上闻了闻,“是泻药。”“泻药?”司徒风大吃一惊,学习清凑到自己碗里闻了半天,闻不出个所以然来,遂把自己的碗递给习清,“这里也有吗?”习清查探了一下,“没有。”众人喧哗开来,把饭锅、灶台、各自的碗和桌上的菜都查了个遍,折腾半天,未曾发现异样,结果只有习清碗里有泻药。“是谁?”沈醉气得满脸通红,“是谁搞的鬼?”轩辕哀见沈醉瞪着他,忙把头转过去,“又不是我,你瞪我干什么。”沈醉跳起来,“我看就是你!”轩辕哀吃了一惊,“喂,你不要血口喷人。”沈醉怒道,“以前在皇都,你这家伙就鬼鬼祟祟的,你还威胁习清,要他当你的探子。你自己做的这些事,别以为都没人知道了!”“探子?什么探子?”司徒风好奇的问。“你这个侄子很想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啊司徒大人!”沈醉拉起习清就往外走。剩下司徒风愣在那儿半晌,轩辕哀见瞒不过,便摊手勉强笑道,“我只是请习公子打听点消息啦,二叔。”二皇子、西燕国、探子、威胁、泻药,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司徒风浑身猛然一震,半晌难以置信的看着轩辕哀,“在侯府,是不是你,一直在监视我?”轩辕哀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司徒风倒抽一口冷气,以前他算来算去,思前想后,是谁把他和白狼的举动尽收眼底,怎么把身边这个人给忘了!侯府是轩辕哀自己的居所,在自家捣鬼,岂非易如反掌。司徒风脸色一沉,正待发作。轩辕哀忙窜到他身边,用哀伤欲绝的口吻道,“二叔你可知道,从小在皇都,我和我爹都是对人欢笑背人愁,那些势利小人,当面奉承,背后什么话不说。还有那根本不管不顾的,当面手指头就戳到脊梁骨上,如何消受得起。我见二叔来,只当一家人团圆,从此有了靠山,谁知二叔被抓起来不说,还整日都不理我,我一急才拜托了习公子去二叔那儿说情,二叔你那时不把我看作一家人,我也不怪你。现在父亲都去了,二叔竟也一点不顾念他的独子吗?”司徒风听他说一家人,呆愣半天,是啊,他脑子里虽然知道自己和轩辕旦、轩辕哀都是“一家人”,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认知而已,并未转化为情感的联系。只有轩辕旦死时司徒风才感到那种骨肉相连的心情。说起来,司徒二字除了复仇,对他来说还意味着什么?他总嫌轩辕哀缠着他,但或许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司徒风一阵默然,遂对轩辕哀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轩辕哀紧走几步,跟着司徒风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