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江边走来,离开羽城,进入长川时,沈醉和习清一人一骑正自赶路,官道边忽然有人喧哗,“捉贼啊!捉贼啊!”沈醉听到喧哗声,耳朵立刻竖了起来,敏锐的往旁边扫了一眼,就见尘土飞扬的路边,一个赤脚的汉子正狂奔而去,手里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那包裹看上去光鲜的很,跟汉子本人的破烂衣着甚不相称。青天白日的就在官道上拦路抢劫,这人胆子倒不小,沈醉正待策马过去拦住他,后面喊着捉贼的人也赶到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看起来像是一伙行商,年纪都是三四十岁左右,其中有两个看起来甚是面恶,赶上这抢包裹的破衣汉子之后,那几人顿时将汉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首先把包裹抢了去。那汉子大概知道自己闯了不该闯的祸事,包裹被拿走之后,他整个人都瑟缩起来,那伙人开始对他拳打脚踢。沈醉看此情景,不由得微微皱眉,不过这种事外面常有,抢了别人的钱财,挨几下拳脚也不算冤枉他。但是,事情似乎渐渐有失控的倾向,当沈醉他们的马匹经过这伙人身边正要远去时,汉子的哀叫声也越来越凄厉,伴随着似乎有骨头折断的声音,沈醉眼角的余光看到那汉子的一条腿被其中一个人踢得向外折去,形状甚是诡异,而那踢他的人大概不知足,嘴里一边狠狠咒骂着,腿一边抬高了。就要往汉子的另一条完好地腿上踢去。习清看不下去了,一个飞身落到汉子身旁,一边拉开那破衣烂衫的汉子,一边用温和平静的声音对那伙人道:“各位,出门在外以和为贵。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此人偷了东西也得了他应得的惩罚,各位高抬贵手,就不要再打他了。”那些人本来打的兴起,忽然眼前多出个人来,习清一身长袍,清爽干净地样子,看起来倒像个读书人。打人的那几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没好气的对习清道,“你又算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那人眼前忽然一花,紧接着就觉得脖子被人给扼住了,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原来沈醉本来在一旁看着习清介入此事自己并不想插手,忽听那人骂骂咧咧的冲习清说了那句话,沈醉立刻勃然大怒,飞身下马扑到说话的人面前,起手就把那人的脖子给掐住了。“你,你。你干什么!快把他放开!”那人的同伴纷纷围上来,将沈醉包围在其中,怒叱沈醉。沈醉冷笑一声,一字一句的对着这些人道。wap.l6K.cN“偷个包裹需要打断腿那么残忍吗?腿断也断了,我朋友来给你们和解,你们竟然口出不逊,简直是找死那些人本来教训小偷教训地正起劲,哪料想半途冲出个程咬金,一上来就擒住了他们自己人,还把他们给臭骂一通,找死二字顿时在这群人中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你算什么东西。”“是啊。毛还没长齐的东西。”“大家一起上!”“教训教训他!”“沈醉!”习清忙上前去拉沈醉。那伙人嘴上说的凶,可是见沈醉那等气势,心里不无嘀咕。如今习清上来拉架,那伙人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上拣点便宜也就算了,毕竟不知道沈醉的来历。“怎么。怕了吧。”“这就对了。别,别。别不识抬举。”众人色厉内荏,互相打着眼色。原以为沈醉会拾阶而下,不再和他们纠缠,不料沈醉非但没有后退,喉咙里反而发出极为难听的桀桀的笑声,那笑声阴森可怖,把众人吓了一跳。习清刚才去拉沈醉当然不是怕沈醉吃亏,而是见沈醉脸色不善,怕他动了真火,沈醉一旦发飙,眼前这帮人岂非要倒大霉。听到沈醉的笑声,习清暗道不好,那么阴沉的笑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沈醉身上了,那是沈醉要大开杀戒的前兆啊!习清正想挡住沈醉,可沈醉比他快了一步,身影已如同鬼魅般飘了出去,紧接着对面就响起了几声惨叫。习清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瞬间已经血流满面,鲜血从侧面流下来,形状十分凄惨,那几人更是疼得嗷嗷直叫,沈醉一脸杀气地站在那儿,手里捏着几个活人的耳朵!“每人割一耳,薄施惩戒!滚吧!”众人哪吞得下这口气,胡乱拥上来就要群殴,但是人还没碰到沈醉,就被沈醉一通好揍,习清忙喊道,“别打了!沈醉,住手!”几个不入流的过路人自不是沈醉的对手,眼见丝毫便宜都占不得了,心知遇到了不能惹地家伙,连忙狼狈逃窜。等那几人逃走之后,习清帮那差点被人给踢断腿的汉子处理了一下伤口,给了点伤药和碎银两,嘱咐他今后切不可再行偷窃之事,好好过日子去吧。汉子千恩万谢,向习清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揣着碎银两欢天喜地的走了。沈醉抬头再看习清,却发现习清的脸色出奇的难看。“割掉一耳,薄施惩戒?沈醉,”习清忍不住叹气,“他们的行为固然不当,那也是那汉子偷人钱财在先,你怎么可以给人加私刑?你太过分了!”沈醉拂袖,“哎,习清,你难道没有看见那几个杂碎有多嚣张?还对你如此无礼,我教训教训他们,好让他们以后出门在外不要这么仗势欺人,我有什么错?!”习清默然,良久才道,“沈醉。Wap.16 K.Cn你知道你刚才像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沈醉挠头。习清失笑,“不,你不像大侠,你像沈醉。”“啊?”沈醉不明白习清什么意思。“你像,”习清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你像那个自称为杀人狂魔的沈醉。”沈醉愣住了,依然不太明白习清地意思,拿眼角小心翼翼的瞥了习清几下之后,沈醉忽然有点领悟过来,“我----,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习清----”“你终究是那个性子。暴躁起来就不认人。”习清不说话了,上马默默前行,沈醉忐忑不安的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看看习清,习清有点垂头丧气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振作起来,转头对沈醉道,“我们回谭家集?”“是啊。”沈醉这句是啊说地没什么底气。“其实你一点儿都不想回谭家集,对吧?”习清终于把话说开了,“你想去青子矶。”“我----!”沈醉结结巴巴起来。“不,不是地,习清,我。我只是,”“再这样下去,怕是到了谭家集,你就得拆村子了,”习清笑了笑,“沈醉你不用再隐瞒了,你何尝就想这么回去,”抬头望了望碧蓝如洗地天空。习清叹道,“一只鹰隼在笼子里待了那么久,一旦看见天空的样子,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回到原来的笼子里去。”沈醉忙对着习清陪笑,“谭家集不是笼子,那是我们的家啊。别这么说。习清。”“家也是笼子,即便是彼此相爱的人。也会是笼子,”习清涩涩地道,“你也不用狡辩,若是往常,沈大爷又岂会跟路上的过客这么计较,你暴躁成这样,还不是心下有郁结。当年师父嘱咐我不要离开山里,我尚且是按捺不住的,何况于你。”习清甩了甩马缰,“走吧,去青子矶。”沈醉半晌作声不得,两人并排走了一刻左右,他才闷闷的说了句,“什么都瞒不过你。。wap,16K.Cn。”说完忙又补充道,“习清,我不是,那个,你知道轩辕诚在青子矶布下了陷阱,我只是觉得,不看到最后的结果,于心不安。你,你能谅解我吗?”“我明白。”习清淡然道,“你不安,我也不安,我们之间,何必说谅解这么生分。”听到生分两个字,沈醉意识到习清是真的生气了,顿时吓得把后面的话全都吞了回去,只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乖乖赶路。还好习清似乎善于自我开解,很快也就不生沈醉的气了,到江边时,依然是老样子,跟沈醉有说有笑的,沈醉却想,也不知习清是真的释然,还是仍有芥蒂,他不敢放肆,只是老实应答,谨慎说话。习清看他唯唯诺诺地样子,不禁莞尔,“沈醉,原以为你是个属狼的,却原来属狗。”“属什么的,我还真不知道哩。”沈醉咧嘴一笑,“再说,狼驯化以后,不就是狗么,呵呵。”“找个渡船过江吧。”习清对着河岸边的一个艄公招手。此时江面上有些风浪,艄公把渡舟摇了过来,边摇还边啧啧称奇,“这也还没到渔猎之季,渔船却这么多。”二人二马上船之后,原本并不狭小地渡舟显得逼仄起来,艄公笑眯眯的,“客官这是要到哪里去啊?”“江对岸的青子矶。”习清举目四望,江水滔滔,浪急风高,溅起的江水把两人的裤腿都打湿了,江面上的天气此时不是很好,微微有些阴霾。只是此时望去,江面上还真是颇多渔船。“船家,现在是打渔的旺季?”习清问道。“不是什么旺季,旺季早就过啦。”艄公一副不甚理解的样子,“可能今年收成不好吧,我看这江面上来往那么多渔船,认识地倒少,要知道,我老头子在这个渡口已经摆渡十来年了,两岸的渔家哪户我不认识的,估计都是新来的。”“新来的渔户?”沈醉哑然,“没想到这地方还这么热闹。”“以往也有川东或是江南的难民在岸边住下来,成了新渔户地。不过看今天这样子啊,大概是什么地方又打仗咯。不然哪得那么多人都涌来,不过啊,他们很快就会知道,这江里地生意不好做哩。”艄公抬手擦擦汗。“那是当然。”习清看着无风不起浪的江面。点了点头,回头却见沈醉有些发呆,“你在看什么?”习清问道。“哦,没什么,”沈醉嘀咕,“我看这些渔民都好体格。”“在江上打渔,没有好体格是不行地啊客官。”艄公乐呵呵的。沈醉心中一动,忽然对习清道。“你说司徒什么时候过的江?”“他行军那么急,应该在半天之前就已过江了吧。”习清转头,“你是不是怕赶不及?”“不,不是,”沈醉沉吟了一下,眼神也如同这江面上地天气般,有些阴暗起来,把习清拉到一边,沈醉用低低的声音在习清耳边道,“难道你不觉得这么多渔船很是古怪?”习清愣住了。“有何古怪?”“我刚才仔细观察过那些渔船上的人,那些船吃水都很深,除了船头船尾有人之外,我估计乌蓬里面不是有人就是有重物。”“会不会是打上来的鱼?”“鱼哪有那么重。你再看那些摇桨把舵之人,个个皮肤黝黑、浓眉深目,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附近的人。”“你长得也不像附近的人,可能都是些难民。”话虽这么说,习清也皱起眉来,这么多渔船,确实蹊跷!“这江面上开阔,你现在望去。可望得到渔船的边?”沈醉冷笑,“我看其中必有古怪!”“司徒和轩辕的会盟就在青子矶,若他是半天前渡江,你说他看到这些渔船没有,有没有引起警惕?”习清感到了一丝不安。“司徒去青子矶,必有后手。即使这些可疑地渔船是在司徒过江后才出现。他的探子应该也会把消息告诉他,怕只怕----”沈醉摇头。“只怕这些人是有备而来,探子不明真相,或已被人给干掉了。这渡口两边都没有高楼坚寨,要观察江面着实不易。”“他们会渡江,应不是江南轩辕诚的人,难道----?”习清骇然,“难道是川西?”“这些人的样貌,确实和西燕人相似。”沈醉握了握拳头。“先勿莽撞,”习清沉吟道,“若说是西燕人,难道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会到江南轩辕的地盘上撒野?”“事实到底如何,可不好说。”沈醉叹气,“我看青子矶危机重重,司徒实在是太固执了。”俯身到习清耳边,“待会儿上岸后,我们紧跟渔船上的人,去探个究竟如何?”“好。”习清抬头盯着沈醉看了好一会儿,沈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脸,“习清你看什么?”习清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一遇到这种事,就比什么都高兴。”“高兴?”沈醉讶异的道,“我,我这是担心啊。”“神采奕奕的,”习清宽慰他道,“我明白,你放心。”听到我明白,你放心这几个字,沈醉喉头一阵哽咽,“习清----”果然习清还是懂他的,他早年坎坷地经历、呼啸天地的梦想、几经周折的背叛和追随,这世上,大概唯有习清是完全懂他的。渡舟顺着江水而下,一个时辰后在青子矶附近靠岸,两人上岸后,先把马匹栓到树林里,紧接着就埋伏到江边,静静等待着跟踪那些渔民地机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的机会就来了。有一艘靠岸的渔船,看起来俨然是另外几艘船的发令船,船上跳下四五个人,向着岸边一处高地而去。沈醉和习清对望一眼,立刻紧随其后。那几人也不耽搁,马不停蹄的一直往前,直到高地上的一处岩石后才停下,在那儿又有一些人汇拢来,形成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继续往密林中前行,片刻之后,人马停顿下来,过了会儿,密林中出现一个身影。跟在其后的沈醉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身影看着眼熟,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此人正是在川西跟随格日密地轩辕哀手下,轩辕哀最信任的心腹----周歆!周歆会出现在此地,实在大大出乎沈醉的意料,如果周歆出现了,轩辕哀还会远吗?沈醉心下冷笑,没想到居然是轩辕哀在捣鬼,但不知小兀夏大兀夏他们来了没有,格日密又是否在背后坐阵。沈醉向习清打了个手势,他们尾随周歆而上,只见这周歆倒是一番忙碌,一直有探子之类的人来向他禀报情况,周歆一一听取之后,坐阵高地,派兵遣将,俨然主帅之风。沈醉彼时甚为看不起周歆之流出身黄门侍郎的公子哥,没想到他看起来还颇有点儿架势。纸糊的罢了,沈醉在一旁蛰伏,耐心等待着,周歆既然秘密调遣着这些人马,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必然要有隐身之所,周围也不可能有太多护卫。沈醉已经打定主意该怎么办。沈醉地经验是对地,过了会儿,周歆来到一处荒僻的茅屋,带着几个侍卫走了进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沈醉二话不说,对习清低声说了句,“我进去擒他。”人就如同大鹏扑地般向着茅屋里直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