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的二楼,临风窗口处坐着三个人。一个面貌寻常,表情平静,一身布衣却干净利落,服帖合身,他很慢地吃着菜,偶尔抬起头看看风景,间或再与桌子另两边坐着的两个年轻男子说说话。可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赵石不是那种喜欢在酒楼吃饭的人。他的出现,不禁让人好奇,与他同席的二人是何来历。而与他同桌的两位公子,却都是天人之姿。一位是名满江湖的朝公子。他还是一袭白色的长衣,广袖长裾,袖口领角都有淡月色的花纹,衬得他冷漠之中,却带着出尘的气息,直叫人不敢逼视。他从头到尾都不曾动过筷子,甚至连口都很少开。其他几桌上认识他的人虽然不敢开口议论,看向彼此的眼中却冒着同样的疑问。赵石怎么会与朝公子在一起出现?又或者,为什么朝公子会和赵石见面?论交情,这二人算不上有多少交情,一个是插手江湖事的官府捕快,一个是为人低调神秘的朝公子。论过节,这二人自然也没有什么过节,向来都不曾传出这二人在何处有过纷争。总之,这根本走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居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起饭来,这件事情,的确是奇怪。更叫人奇怪的,则是另一位几乎在江湖上从未有人见过的年轻男子。他的容貌与朝公子不相上下。雅致的眉眼,冠带飘举,一身水蓝色的长衫虽不名贵,穿在他身上却格外合身。尤其他从头到尾挂在脸上的笑容,和善而亲切,举止得体,言辞有理,既不多言聒噪,也不少言寡语,进退得度。不禁要教人猜测,他是哪家的翩翩公子,貌比檀郎。恶罗刹赵石,落夕榭的朝公子,还有一位教养良好却从来没有露过面的谦谦佳公子,这样的组合实在是叫人不注意都难。当然,没有人会真的敢盯着他们看。不论赵石的威名,还是朝公子的势力,都不是寻常人惹得起的。有几个人甚至见到这样三人坐在一起,没多久便结帐离开了。人都有好奇心,江湖上的人尤其有好奇心。但是,江湖上的人更知道,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有时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赵石似乎没有留意周围几桌的动静,他很享受似的吃着东西,好像此事他就真的只是来这里吃饭的。其实,他们正在谈论的是数天前的晚上,在云来客栈发生的命案。“你们可知道,那留在案发现场的香粉味有什么特别?”赵石夹了一口菜,细嚼慢咽完之后才问向朝公子和乔不遗。那两者均将目光投向他。赵石不禁笑了笑,他一向喜欢面对案件时抽丝剥茧的过程。“那是青楼女子才用的香粉,里面加了些催情之物。”“哦?”朝公子微微扬眉,不做其他反应。倒是乔不遗接了一句:“难道凶手是个青楼女子?还是死者章成豪去那里见过一名青楼女子之后才被另外什么人杀死的?”赵石喜欢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人,礼貌而又懂得进退,从不给人难堪。他点了点头:“这两个可能性都有。”朝公子举起放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喝过一口的酒杯,摇了摇杯子,见到里面有圈状的波纹荡漾开,这才抬起头不冷不热地道:“总之肯定有一个青楼女子存在。那既然赵捕头已经找到了这样的线索,派你的手下去四处找到那晚的女子不就是了,找我们来做什么?”赵石顿了顿。想不到,一向独来独往,从不与任何江湖人交往过密的朝公子居然也会说“我们”,他心中微微一动,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这些事情我自然已经交待手下的兄弟去办了。但是,一来这香粉非常平常,各种青楼都有,几乎连在青楼端茶递水的粗使丫头也用。我衙门的大牢可装不下那么多烟花女子。”他朝朝公子笑了笑,又看了看一旁坐着,听自己说话的乔不移,这才接着道:“二来,两位的妹妹的嫌疑还没完全洗清,希望二位不要忘记这一点。”乔不遗和朝公子都不是会受他威胁的人,他们之所以答应帮助找出凶手是谁的原因,赵石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的妹妹而已。当初与章成豪死去的房间不过只隔几个房间,而且那两个不知道客栈当时情况的少女,还亮着灯在交谈,既然后来他可以注意到,那么当时匆匆离去的凶手也会注意到。如果那凶手认为她们见到了什么,回来杀人灭口,自然防不胜防。其实,赵石一开始找上的不过是朝公子,然而乔不遗的加入让他意外的同时却也有些惊喜。这个江湖经验几乎为零的年轻男子,有着一身毫不逊色于江湖顶尖高手的武功,却丝毫没有古怪的习气。若是将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身手过人的凶徒,抓捕的过程也许就轻松很多。而今日短暂的交谈,乔不遗表现出的敏锐的观察力和准确的判断力,也让赵石颇为欣赏,也许,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自己帮他找到他要找的人,卖他一个人情,日后还有要与他联手的时候。赵石想着这些,脸上的神色倒是丝毫未变。他说了自己今日找这两个人来的原因:“听闻朝公子见多识广,乔公子是朝公子的朋友,应该也见闻广博,我想请两位帮我一个忙,能不能断定杀死章成豪的凶器是什么。”朝公子皱了皱眉:“怎么,赵捕头手下的仵作没有查出死者的死因吗?”赵石苦笑一声:“查是查出来了,但是有些叫人难以接受罢了。”乔不遗不禁问道:“他是怎么死的?”赵石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几乎要叹气了,显然是对验尸的结果很不满意。看向窗外街上的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半晌,他这才回过头来道:“章成豪是被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