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朝公子一闭上眼,就会想起一个清秀俏丽的容颜。当他独自站在莎草铺地,微风吹过的庭院时,忽然觉得这落夕榭是如此冷清。他知道他的背后有很多双视线追随,那些痴迷的视线的主人都是美丽的女子,即便再也听不见这世间的声音,也丝毫无损于她们绝美的容颜。反而,也许正是因为失去了听力,她们的美越发的凝粹专注。“莫莫。”他低声地唤着一个名字,这是只有他才能唤的那个女子的小名。那个叫莫峰雪的少女,有明亮清秀的笑容,以及清脆一如铃铛的笑声。妙雪就站在不远处,她“看”到朝公子口中的话语时,背部一下子绷紧了。但是,她尽量让自己放松。没事的,莫峰雪已经离开了,朝公子只不过是太寂寞了。她远远地看着他,心里却有无法言状的复杂情绪。他就那样站在院子唯一的一棵槐树下,有还未褪黄的树叶间或落下,扫过他的额角、肩头、发梢,他却丝毫不觉似的,定定地立在那里,眼神深邃而遥远。白衣如雪,淡月色的花纹缀于领口袖间,衬得他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缱绻,这漫不经心之中,却又带着丝丝的疲倦。冷酷而多情的双眼,红枫般鲜艳的嘴唇,衣带飘举,垂直黑发,单薄到让人心惊的颀长身躯。他是个绝美到让人窒息的男子。大概,我真的是寂寞了。朝公子默然地想,原来寂寞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当你的生命之中,有过一段欢快的记忆之后的日子,那种巨大的落空。莫峰雪,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思绪则飞回当初见到她的时节。当初,他在轿中坐着,正要去拜访江湖上的一个隐士,路经一处山下,她就这样直直地从上面掉了下来。想起来,她每次回想这段初次相遇的过程,总会捧着肚子笑个不停。“这就是缘分哪,而且,绝对是从天而降的缘分。”朝公子常常想,如果当时他选择的反应是一掌将破轿而入的她击飞,那之后,他的生活是不是就会依旧那样波澜不惊地继续着。毕竟,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大约真的是注定了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设想,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一切是改变不了的。当时,“嗖嗖”从天上掉下来的莫峰雪,因为砸到了一顶非常舒适柔软的白色软轿,所以除了因为落下来时弄得满头满脸的尘土,倒很幸运的毫发无伤。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灰,似乎心情不错:“跳崖都死不掉,早知道我就去学怎么赌钱了,这么好的运气,实在不该浪费啊。”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坐在旁边冷眼看着她的朝公子,或许是她强盛到可以媲美蟑螂的生命力,也许是她乐观到有些无知者无畏的心态,还可能是她那一双活灵活现,几乎流光溢彩的双眼,又或者只不过是她那张清秀却不乏生动表情的容颜,总之,本不可能和她说话的朝公子先是伸出手去,让外面的十二雪不要靠近轿子,然后居然开了口,而他开口说出的话,却连自己都有些惊讶了:“跳崖却没有死,你该难过自己的目的没有达成吧。”虽然语气之中带着嘲讽,他却还是一惊,怎么会跟她说这好似玩笑的话?后者好像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被她砸了一个大洞的软轿里还坐着一个人,还是一个这么好看的人。她很自来熟地分了朝公子一半的座位:“你以为我是自愿跳崖的啊,我有病啊我,年纪轻轻我干嘛想不开。”朝公子略微将身子离她远了几分,他不喜欢陌生人靠自己这么近。对他而言,距离有时不仅是安全,不仅是威严,更是一种习惯。但是,此时他倒也没有要将她杀死或者赶出去的意愿。“哦?既然如此,你是被逼跳崖的?”少女重重地点点头:“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得跳崖来玩吗?”朝公子不由一笑,这笑容来得莫名,连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唇角便自动完成了这样轻轻上扬的动作。笑了便笑了吧,这一路过来,倒也实在是无趣得很,这少女活泼得紧,和她说上几句话,倒也没什么。朝公子想着,不知为何便放松了下来。他慵懒地靠坐着,只手撑住头颅,如墨一般的长发因为没有束紧,随意地披散在了肩头。“那你为什么要跳崖?”他随口问道,心里盘算着离那隐士的家还有些距离,今日不去也罢。“还不是因为我倒霉!”她气呼呼地道,“我知道本小姐长得漂亮,所以我一向都大隐隐于市,来到江南以后,和兄弟们去要饭时,没有哪个人脸上抹的锅底灰有我多,偏偏那次跑到芬芳楼去要饭,不知谁那么不长眼,一盆水哗啦啦就从上面泼下来,活该我走背字儿,其他人身上连点水星子都没溅到,我倒好,整个就和刚从河里捞出来似的。”她说得口沫横飞,一脸郁闷,却拉拉杂杂地讲了一堆也没说到重点。朝公子没什么耐心地打断她的话,问道:“然后呢?”她瞥了他一眼,???锣碌氐溃骸澳阌械隳托暮貌缓茫??翘烨畔旅嫠凳榈呐黾?阏庋?模?腔棺霾蛔錾?饬耍俊?p>莫峰雪那时压根就没有想到,眼前这人就是名满江南的朝公子,她只是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倒霉,心情真的非常郁闷,眼前有个长得如此俊秀,间接救了她性命,并且虽然不算谦谦君子倒也没有将她一脚踢开的年轻男子肯听自己诉苦,那这种博同情的事情干嘛不做,再说了,这会儿上面芬芳楼的打手不知走没走,反正她一时半刻也不会上去,在这里说个话打发时间也不错。记忆之中,自从他成为落夕榭的主人后,几乎没有人敢这么随意地跟他说话。朝公子忽然觉得有趣,大概是已经习惯被人怕了,眼前这个说话还加比划的少女不由竟勾起了他的一丝兴趣。她似乎,一点也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