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原那几句咆哮一出,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霎那间,鸦雀无声。我滴个神啊!这厉原是被哪路邪神附体了,居然失心疯了,敢放出这般的混话!饶是瑞郡王这些年几乎走遍了大玄朝的南北各地,听过见过无数的奇闻异事,想像力不可谓不丰富,即使先前看过了被厉原藏在家中的那些物件,也感到了百思不解的奇怪,却半点也没想到,厉原爆出的,居然是这样一大盆的狗血!瑞郡王张大了嘴,觉得自己的下巴有合不拢的趋势。目光扫到地上那厉原平凡得甚至有点猥琐的长相,不由得轻声笑了。“呵呵,厉原,你是失心疯了吧?你一个家将之子,也敢妄称本王的兄弟?岑氏,看来你倒是把这厉家小儿教得很好啊。”跪倒在地的岑妈妈,似也被厉原这不管不顾的胡言乱语给惊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忽然间发出一声嚎叫,扑上去就扇了厉原个大大的耳光。好一声清脆响亮,令得离得不远的景安都觉得自己的脸隐隐作痛。只听岑妈妈痛斥道,“厉原,你这是撞了邪啦!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向郡王认错!”她倒是存心想把厉原往疯人疯语上引,可惜厉原却不听她这一套。反是梗着脖子叫道,“岑妈妈,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你说,你大声的说!看他高哲敢把我打杀了不成?”一边叫嚷,一边眼中喷火般,死力瞪着瑞郡王身上的袍服和身下的座椅。这些富贵,原该有他一份的!京里的皇帝伯伯知道了,也不会任由自己这个亲侄子被如此埋汰折磨!瑞郡王也是头回见这样的,心想这等奇葩,怎么到如今才显出来?不由得冷笑道,“岑妈妈,你知道什么身世?还不赶紧的遵了你那小主人的意,痛快地说出来?正好这殿里的人多,还有人听你们娘俩白话,否则叫本王屏了人,把你们俩个一起割舌挖眼,到那时就是想说也得烂在肚里了。”“呸!什么侠王!放屁!那根子就不正,是那毒妇所生,能好到哪儿去?你还想杀人灭口?”厉原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胆量,越说越是来劲儿,昂起了头,四面睨视着殿内四面儿的人,装起了高贵模样。“你们,你们都是我瑞王府里的人,我是你们的小主子,你们就眼睁睁地瞧着我被高哲残害!让我皇伯知道了,你们都脱不了个死字!”众人尽皆无语,“……”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傻缺呀?看他年岁,他出生没几个月,老王爷王妃就过世了,中间并无半个字提到过他,他又是厉侍卫养大,后府后街谁不知道他厉家小黑子?这会蹦出来说自己是郡王爷的亲兄弟?要是他长得模样跟老王爷相像也算呀,大约除了黑点,就没一处跟老王爷能沾上边的,我擦,还真好意思认啊!莫说他自称是老王爷的儿子这事真不真,就算是真的,这没凭没据的,京城宗室玉碟上也没这一号,就凭个老婆子的话,就想当王子王孙?瑞郡王真是打杀了这两只,扔到山里喂狼都没有个响儿的。还京里皇伯伯?你认得皇伯,皇伯不认得你呀?这厉原人来疯似的起了劲儿,可岑氏自听了那句割舌挖眼的话,便如一滩烂泥般趴伏在地,只知磕头求饶。瑞郡王瞧着这二人,心中升起浓重的不耐与厌恶,便挥了挥手。“都带到刑房里去!好生拷问!”景宁早就跃跃欲试,只是没得郡王的吩咐不敢擅动,使了个眼色,命人把这两人的嘴都给堵上,直向府上最西角的刑房抬去。瑞郡王憋了一肚子火,等回去躺在榻上,细想了想,这才又命人把岑氏的住处也给抄了。这岑氏可不比厉原一个孤零零的小子,她这么些年一直把持着王府的内院银钱出入,瑞郡王在宫里时,王府内院里虽没剩下几个人,她也是当家理事的总头,平时过手顺下的可不知有多少。就是后来瑞郡王回来了,也没把她的管事权给抹了,还把那些美姬,也交到她手上,什么吃的穿的,胭脂水粉钗环添置,那能落下的油水就更足了。去抄岑氏老底的侍卫们,领命冲进了岑氏一人独居的小院儿。一进去,便见院子里粉墙明瓦,草木精致,规规整整的五间房,陈设说不尽的讲究。卧房内绵缎铺设,奇香燎绕,端地富丽堂皇,比官家的老太太有过之而无不及,小客厅里一水儿的紫檀木,博古架上各种古玩珍品,竟还有不少是御赐的物件!等再一搜箱笼,好家伙,这老婆子,可真是个手狠的!这十来年里,居然攒下这么多的家底儿。金锭银锭成封成封的,藏在柜子夹层的银票也有厚厚一缧。有那精通钱粮计算的粗粗一过眼,怎么也得有个四五万两银子!这还没算那藏在偏房柜中的各种绫罗皮毛,珍贵药材呢。有些个人参燕窝什么的,大约是放得时候久了,又太多了不稀罕,都被虫咬坏了,真可谓暴殄天物。看得侍卫们个个心中咋舌。这老婆子,若不是自己作死,跟那厉原搅出事来,身边有这么些银子物件,真是几辈子享福都够了。不过银财抄出来虽多,倒并不似在厉原那儿,还查出来毒药冠服等要紧的物事。厉原和岑氏进了刑室,自有王府里专司刑求的大展身手。这两个倒是没一个真是那嘴紧扛得住的,不过几轮下来,就各自交待。景安听了这二人的口供,一刻也不敢耽误,径直便来见瑞郡王。原来,这厉原的亲娘柳枝和桃叶两个是先王妃从娘家带来的侍女,自然比其他人要更加信任些。桃叶便是先王妃给岑氏起的名儿。先王妃陆氏,出身不显,父亲不过是个京城里一个五品的小官,家境亦不过是中等。一次偶遇,让贵为皇子的瑞王看上了陆氏,便硬是不顾门第悬殊,娶了进王府。成亲后二人倒是夫妻感情甚佳,瑞王原本屋里还有两个通房,也都给打发了去,就只守着王妃一个人,可谓是爱妻如命。瑞王妃这般的好命,不知引得京中多少贵妇羡慕得红了眼去。而王妃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也从小官之女的丫环,一下子身价倍增,成了王府里任谁见了都要高看一眼的红人。岑桃叶年岁大些,在十九岁的时候,被京城里一位年轻富商看中,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地迎了去做当家奶奶,呼奴使婢,家宅大院的,又翻年生了个女儿,那时王府里的丫头们谁不羡慕?本来身在王府,若能攀得上王府里的男主子,那自然是条青云路,可有年轻貌美得王爷喜爱的王妃在,还有正经的嫡子,这些丫环们,哪里能入得了瑞王的眼?所以似岑柳叶这般外嫁去当一宅之主的,也是极好的归宿。可惜,好景不长,岑桃叶嫁的那家富商,没多久就犯了事,被抄了家,男人流放,女人官卖。王妃听说了就赶紧命人将岑桃叶赎了出来,可惜的是,岑桃叶的女儿却是在抄家时吃了惊吓一病去了。而岑桃叶的男人,在流放途中也受不住颠簸游离的苦,病没了。说起来,瑞王妃那时其实是有心为他家脱罪的。然而那会儿,瑞王和当今圣上都只不过是皇子,太子都还未定,尚有其他妃嫔所出皇子如琏王瑁王玳王都各怀心思,明争暗斗,正是白热胶着之时。那富商家也的确犯的事是证据确凿,并非诬陷。所以王妃那时,已经是尽力而为了。见这岑氏可怜,便仍然让她在身边作个帮着管家的媳妇,处处照顾体谅。而柳枝比岑氏小两岁,先时在陆家当丫环时也不显,等到了王府,大约是各种待遇上去了,倒养得越发模样妩媚,腰肢袅娜,好似春柳一般。那时瑞王爷身边的幕僚家将什么的,还有不少都对这柳枝心心念念的,只柳枝自己不肯松口,王妃不疑有它,便也由得她自家作主。柳枝这一拖便拖到了十九岁。一日王爷同人喝了酒,半醉不醉的,怕回去遭王妃嫌弃,便自歇在书房。柳枝得了王妃的吩咐去送醒酒汤,这一送,就送到了榻上。王爷大约是醉后发酒疯,把鲜妍水灵的柳枝当成了王妃。春风一度,醒来却是尴尬。王妃知道了自然大怒,做主把柳枝发嫁给残了一只手的厉侍卫。当然,对外便只说柳枝年纪到了,厉侍卫又为王爷办事受伤有功,这才促成的这桩婚事。然而柳枝嫁过去,不足月便生下厉原。所以厉原并不是厉侍卫的亲生子。柳枝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些,偷偷去寻王爷,王爷也答应会接厉原回王府,只是说要等王妃气头消了,才能缓缓再提。可谁能想到,王爷和王妃会在那年的正月里突然双双仙逝,甚至来不及留下什么遗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