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改革

第二天下午，在县政府的会议室里，由尹扬主持的专门讨论县水泥厂改革体制的工作会议准时召开了。几位副县长全部到了，财政和乡镇管理对口的主要单位的负责人，还有当事人县水泥厂的一、二把手，也一接到了通知就全部早早赶来了。尹扬刚刚已经让赵县把这次关于改制的原因、方案以及设定的各项工作在各个阶段具体的目标，具体的责任单位都详细的介绍了一遍。台下参会的人表情各异，有的面无表情，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忧心忡忡，有的眼睛里不时闪过一道幸灾乐祸的神色，有的则满脸生气的情绪。。。。。。尹扬没有马上说话，他在耐心的等待大家慢慢把刚才听到的会议内容完全的消化掉，他不急于也没有奢望开个会就统一或说服所有人，他只要大家能够理解自己的意图，并认真负责的去执行就好了，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和事实来逐步的证明以后，才会被人们慢慢的理解和接受的。过了十几分钟，台下的人看尹扬一直没有说话，已经在悄悄的互相窃窃私语了。尹扬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敲了一下面前的麦，一是试音，二是提醒大家注意。台下的人马上停止了交谈，大家都坐正了身子，眼睛望向了尹扬。尹扬扫视了全场一眼，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有些人眼里还是很不理解和不服气的神色，但大多数人基本上只是露出好奇或疑惑的神色，这证明古川的干部已经开始接受和信任自己了。尹扬没有搞什么迂回，一如既往的直奔主题，而且直指矛盾的中心，他说：“改制是势在必行，改则企业还有活的希望，不改则企业日益虚弱，逐渐失去活力，直至死亡。我们红极一时的毛巾厂是如此，我们创造过辉煌的氮肥厂也是如此！水泥厂的同志来了没有？”水泥厂的党委书记和厂长赶紧站了起来，应了一声：“来了！”尹扬点了点头说：“恩，好！你们先坐下来，我们先不谈改制，听说你们有很多不同的意见，我们先听听你们的说法，好不好？”水泥厂的两个头头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那个党委书记就站了起来，说：“尹书记，关于水泥厂改制的问题，我们想不通，我们全厂都想不通！我们一直是县里的纳税大户，每年没有少为国家，为县里缴税。现在又面临最好的发展机遇，县里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出来卖掉？我们实在想不通！刚刚赵县说的那些，我们认为是有道理，但不一定非要把我们剥离出来才可以改啊！只要县里支持我们，我们可以在现有的体制下完成改革。”在坐的一些参会人员，也似乎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尹扬笑了一下问：“你可以告诉我一下你们现在生产水泥每包或每吨的料工费是多少吗？”“料工费？”党委书记有点摸不着头脑，嘴里嘀咕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看自己身边的水泥厂厂长，那位厂长冲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尹扬看了他们一眼，就换了个方向问：“这样，你告诉我怎么才有可能提高我们的水泥在市场上的竞争力？”党委书记摸了摸鼻子，吃不准尹扬到底在问些什么，他心里从平时喝茶看报纸时，看到过一些这样的词语，也模模糊糊地似乎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说不上来。于是又看向那个厂长，那个厂长没有办法，站了起来，努力的回忆自己在这方面的印象和组织自己的词语，尽量想把意思表达出来：“如何提高竞争力嘛？就是我们的质量要比别人的好，服务要比别人的好，价格要比别人的便宜！还有。。。。。。”厂长搔搔脑袋，眼睛溜了尹扬一眼。尹扬伸手示意他们坐了下来，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到会议室的一块白板前面，用上面的大头笔在上面写下了：“价格=成本+利润”，然后说：“刚刚水泥厂的同志说的不错，我们要提高我们产品的竞争力，那么我们就要比别人价格低、质量好、服务周到。那么我们看，我们产品的价格一般是由成本和利润两部分组成，然后我们要提高我们水泥在市场上的竞争力，说白了，就是能够卖出去，那么价格便宜肯定是一个有效的手段。赵县，我们水泥便宜吗？”赵县摇了摇头，说：“我们的水泥比省内和临省几家大型水泥厂的要贵四分之一，比省里几家私营或集体承包的平均要贵五分之一。”尹扬问：“那是不是我们赚的太多了，我们把价格砍去四分之一，好不好？”“那可使不得，尹书记！”那个厂长慌了，赶紧喊了起来：“我们现在的价格都是毛利，净利都还没有？”马上他就发现自己的裤脚在被党委书记拉了两下，他马上醒悟了过来，赶紧闭上了嘴巴。尹扬微微一笑：“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核心了，原来我们的价格高，不是因为我们赚的太多，而是因为我们的成本太高，甚至我们这么高的价格，我们生产的水泥都还没有净利，也就是我们还没有赚钱，还是在反复的折腾几个帐面上的数字，把钱挪来挪去，制造出一种赚钱的表象！你上缴了利税，可你们却又从财政和其他方面截走了多少钱？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看看近十年来，我们到底在做了些什么？国家在大力提倡改革，发展经济，而我们呢？我不用看政府工作报告，我知道就我们古川这么个局部地区而言，我们是在倒退。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有人心里这么问？那么我就要表扬他一句：‘问的好？问出了你作为国家干部的一份责任！问出了你作为党员的一份党性！’财政局的同志请你把我们这十年的财政情况介绍一下！”刚刚调到财政局工作的郑局站了起来，他冲尹扬和在座参加会议的同志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会议室里把一个U盘插进了电脑。他这段时间可是下了点功夫学习电脑软件的操作，进步不小。用他和廖检，刘建设等人开玩笑的话说：“以前我办公室那台电脑就是个摆设，感觉买台电脑摆在那里挺时髦，挺大气的！哈哈，现在一看，我是拿着宝贝当棒槌，以前天天要花时间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去查，去对，还要不断的边看边整理那一堆报表，不然我一不小心搞乱了，那么我一天就白看了，累得我啊，是看见报表就头痛。现在学了几个财务软件，娘的，太好用了！很多东西简直就是专门为我偷懒设计的嘛，真***是个人才，我和你们打赌，搞出这个玩意儿绝对是个跟我，不！比我更懒的人！”现在他就一半卖弄，一半神气的在那里摆弄了几下电脑，就把古川最近十年的财务报表显示到了屏幕上，他借着图表和数字，简要向大家讲解了起来，并不时根据需要把一些数字熟练的放在一起互相验证或对比。虽然在尹扬和赵县等人看来，这只是普通的电脑应用知识而已，但对古川的其他本土干部来讲，大家工作这么多年，彼此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突然一下郑局会使用电脑来帮助自己处理工作了，同为八十年代进入政府的他们肯定是非常惊讶的，感觉也会很复杂。但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随着郑局的介绍，他们发现自己县的财政收入居然比十年前没有进步，如果减去人民币的变动，那么坦率的讲，古川县至少在财政收入上是倒退了。从五年前开始，他们就入不敷出了，财政上他们的收支不平衡是一年比一年严重，到了前年，他们已经负债六千多万。大家看到这里都沉默了，他们是知道古川穷，但没有想到已经穷到了欠这么多钱的地步！尤其他们看到郑局最后特意放在一起的几个数字，他们很多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上面显示古川财政收入那块，工、商那块收入是迅速的萎缩，而与这相对比的是农业收费却是在持续上升。在支出那块，总体数目在不断的上升，可以说是一年一个新高，尤其用于车辆和办公楼购买兴建，维修保养的费用更是以一个惊人的数字在过去十年迅速增长。等郑局讲完了，尹扬说道：“大家刚刚都听了，也看了郑局的介绍，相信大家对古川的财政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以前我在外企里做的时候，我就常常说一句话：‘看不懂财务报表的经营者或管理者，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经营者或管理者！’那么在这里，我也要讲一句类似的话，‘不关心财政，不了解财政的政府官员，绝对是一个不称职的政府官员。’我们就是有很多同志，常常是凭着自己的感情和养成的习惯在工作，在决策，有时候连最基本的规律他都不遵守，都不清楚！那么他怎么可能不犯错误？不导致国家或集体财产受到损失，我过完春节就在县财政局的一次会上讲过‘廉’这个字，不要以为我不贪不拿不要就是清廉了，如果你不努力学习，不胜任工作岗位，或作出了错误的决策，使工作或国家、集体、人民遭受损失，你就是惭对人民，就是严重的渎职失职！造成的后果不一定就比那些贪官轻微。”尹扬顿了顿，将思路收了回来，又继续说：“就像我们这次改革一样，我们很多人其实在心里，已经知道赵县说的是正确的，也知道自己每年在吞没了国家和集体多少钱，但他就是不肯转过弯来，不肯接受，那么我问你一句，你想怎么做？想做什么？”尹扬来古川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这么严厉的说话，一时间，台下所有人都心跳加速，水泥厂的两位领导更是冷汗直冒。本来他们刚刚还有点不服气和满肚子委屈的，这下全部没有了。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维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只是他们心里根本不愿意改革，行政和财政上一剥离，他们马上就会失去财政这棵大树，他们马上维持不下去；体制一改革，他们就会失去自己的地位和权利。所以他们不愿意，何况，只要一动，审计就会进驻水泥厂查帐，那更要了老命！但现在看到尹扬的态度和神色，两位知道大势已去。尹扬没有看他们两个，他心里已经准备请纪检跟随审计进去了，必要的话宣传和公安部门也要配合行动，一定不能够让水泥厂失控，发现问题马上就地解决，自己也应该在开始的前三天在水泥厂现场办公，这两个人今天要把他们留在县里，不能够让他们回去，怎么留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