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自尊与骨气

（八十三）家里窗明几净，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周艳红站在一只拉杆箱面前，平静的带着微笑着看着他，昨天晚上吵架的情景，满地的玻璃碎片，都不见了。可是在这看似平静温馨的外表下面，张季泽知道，却是不可避免的分离，他的心空了，木木的。周艳红站在那只拉杆箱面前，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会成为他一生永远的画面。“季泽？”周艳红勉强笑了笑，对他招呼出声，张季泽看着她点点头，走过去，对她说道：“艳红，昨天是我不对，我向你说对不起。”他就像一个拼命捕风的人，在流逝的现实面前，仍然想拼命挽回一些什么，其实说挽回的时候已经是失败了，挽回从前的东西，既然一切已经过去，自然不会回头。周艳红笑了笑，答非所问的对他道：“季泽，我弟弟说如果他结婚我不回去他和我断绝姐弟关系，他明天结婚。”张季泽征了征，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周艳红还有话要说。“我爸妈昨天给我打了电话，说了很多，我决定回家参加他的婚礼，并且给他送一份厚礼。”周艳红说了出来，她知道她这么说他就明白了，她弟弟结婚只是他们分手事件的导火索，他们在一起其实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这一年多，他们一直在为着钱的事情在吵吵吵。张季泽嘴巴张了张，心里一阵剧疼，他自然听得懂，她决定回去，意思是她有钱了，她会有什么钱呢，她现在工作都没有，不在他这里拿钱，势必要是拿了其它男人的钱了。张季泽一颗心直往下沉，一眼望不到头，都是黑暗。“季泽，我原想着两个人只要有爱，谈得来，一起奋斗吃苦总会成功的，可是我现在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我一直在拖累你，我对不起你。”她看向张季泽，张季泽深深低下了头。周艳红对他道：“我曾经拿了我的钱，我弟你借了一万，后来我用了你九千块，这里是一万九千块，我今天给你，你拿着吧。”周艳红从随身的手袋里拿着一万九千块的现金，向张季泽递了过去，她不想欠他的，不能让他人财两空，她在现实面前变得无情现实，她不想让他太难过。再说了，他现在也非常需要钱，她不得已要做错事，只能把伤害减到最小。张季泽不肯拿她的钱，虽然.他现在很需要钱，可是再没有钱的男人也是有自尊的，他说道：“有钱的男人一定就会没有心，想有一个有钱男人一辈子只爱你一个，那是不可能的。”到现在，他还想劝说她，希望她能留下来。周艳红笑了笑，对他道：“我知道，我.也没指望我能得到那么多，我只是知道我不可能只顾自己的活着，我要顾及我的家人，要让我辛苦了一辈子的爸妈晚年过点好日子，要帮我弟弟一把，不让他走我爸妈的老路，所以我————”这时候周艳红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刘子夜的，她知道刘子夜在催他了。她对张季泽说道：“季泽，你是一.个好男人，是我配不上你，我和你在一起，只能拖累你，让你的负担更重，对不起。我要走了，这钱你收下吧。”她把那一万多块钱放在饭桌上，和那些做的饭菜放在一起，张季泽对她道：“那个开尼桑的男人？”周艳红点了点头，便拉着拖杆箱出去了，屋子里变得空荡荡，静悄悄的，张季泽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两只脚发麻了，他才醒了过来，慢慢走到饭桌边，看着那一叠钱，还有那饭菜发呆，后来便笑了笑，想着周艳红说得也没错，他原想着不要这些钱的，为什么不要，和有钱人比大方，他没那本事。一辈子算是明白了。男人没有钱什么也不能留在身边。他不怪周艳红，如果他是一个女人，别说周艳红漂亮，就是长得难看，也会找一个有钱男人。刘子夜在周艳红的小区外面微笑着等着她。周艳.红拉着拖杆箱向他走过去，明天弟弟结婚，今天肯定就是直接回老家了。刘子夜看到她，立马迎上来，替她拿了行李，周艳红没有时间难过，她对刘子夜没有恶感，但也没有多少感情，说爱一个人，不是嘴巴上说爱就真能爱得起来的，她只是他既然愿意爱她，那么她可以答应下来，这个爱能够持续多久她也不知道，没有什么把握，但是起码，他现在可以帮到她，至于感情，她想，可以慢慢培养吧。“艳红，我们走吧。”周艳红愣了愣，看向刘子夜，想了想.时间，对他道：“今天的火车票？”按她从前的老样子，从深圳到老家只要八个小时了，离老家并不是很远，所以想着他买了几点的火车。“火车？”刘子夜耸眉笑笑，对她道：“坐什么火车，我叫朋友帮我订的机票，下午两点的飞机。”“什么，你订了机票？”“对啊，电子机票，我们只要到时拿了身份证到机场去领就可以了。”周艳红烦恼了，刘子夜不知道她的内心所想，已.经把她的行李放到了后备箱里，他拉开车门，看到周艳红还在低头想着什么，便提醒她道：“艳红，现在十二点钟啦，我们到机场还要时间呢，走吧。”周艳红才回过神来，想着现在又不是机票打折的时候，再说了，就是打折，自己花钱买票，公司也不会报销，未免太奢侈了，一张成人机票再便宜也要一千多，两个人合起来就是两千多，而如果坐火车硬座，两个人只要一百多块，这样太浪费钱了，她的节俭舍不得花钱的老毛病又犯了，走到刘子夜面前，刘子夜笑了笑，把她扶上车子，自己走到另外一边开车，刘子夜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对她说道：“回你家，要不要给你爸妈买点什么？”他也还是有心的。周艳红随口道：“不用了，到时给老人拿点钱吧。”刘子夜点点头，发动引擎，周艳红对他道：“子夜，能不能把机票退了。”她想着这样太.花钱了，能省一点是一点，两千多块钱在刘子夜眼里不算什么，在她眼里就是三四个月的生活费，在她爸妈眼里，就是辛苦半年的收成，怎么能这样乱花钱？她心里一阵心疼。刘子夜听到她如此说，一边开车一莫名其妙的说道：“退？为什么要退？”他耸了耸肩，表示想不通，周艳红只得解释道：“子夜，我没有坐过飞机回家，到了那边的机场，我不知道坐什么车回我家里。”“你放心好了，一般机场都会有大巴到下面的城市去的。”“我老家那地方特别穷特别小，没什么人坐飞机的，机场肯定没有去我老家的车。”周艳红估计得差不多，这些只是借口，她只是舍不得那买机票的两千多块钱，刘子夜对她笑了笑，还没有完全理解她，他对她说道：“艳红，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还怕下了飞机到不了一个地方，你放心吧，只要你跟着我绝对没问题。”“可我不想坐飞机。”“为什么？”“太花钱了。”周艳红终于说出了实情，刘子夜愣征了一下，对周艳红说道：“艳红，这赚钱就是用来花的，如果赚钱不能花得快乐，那么赚那么多钱做什么，赚了钱舍不得花，像一个看钱财一样，生活得多无聊啊，现在不是以前了，你啊，和我在一起后，要慢慢接受我的一些观点。”周艳红还是无法接受，她试图说服他，对他道：“子夜，我不是说舍不得花钱，而这两千多块花得没必要，你这两千多块省下来，你知道吗，够我爸妈辛苦半年了。”刘子夜征了征，对她说道：“你放心，到你家我会给你爸妈钱的。”周艳红愣了，心里就像被人扎了一根刺进去，特别的难受，刘子夜是无心之过，但是她不能不这么想，他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不要舍不得钱，这点钱算不是什么，好像她不想坐飞机，就是想把这些钱省下来给她爸妈一样。周艳红苦苦恼极了，对他说道：“子夜，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们两个人过日子，也得节省点是不是，现在火车又不挤，我们坐火车吧，而且我以前回家都是坐火车的，我知道怎么转机，也方便有把握是不是，你看看机票能不能退。”“坐火车，卧铺钱和机票钱差不了多少，最多几百块。”“我是说火车硬座，回我家只要八个小时，现在火车上不挤，肯定有位子的。”周艳红拼命解释，想着只要这样一改变，她就可以节省两千多块钱，何乐而不为，这钱又不是捡的，她因为自身节俭惯了，所以看着别人乱花钱，把钱当纸一样挥霍，她就十分的心疼，每次辛苦工作很累的时候，她就会想想这样辛苦她能拿到多少钱，然后在心里快速的换算成她爸妈在老家种地养猪要多久才能赚到这笔钱，这样再苦再累她也不觉得了，反倒很上心很努力。可是这些，刘子夜都不明白。他看她一眼，只觉得不可思议，对她道：“硬座那也能坐？！我这辈子只坐过一次硬座，那次实在是没有其它方法回深圳了，我发誓再也不坐硬座了，那火车硬座是人呆的地方吗，里面全是民工，又脏又挤，上个厕所都不方便，不行，无论如何，我不坐硬座。”周艳红只觉得特别累，想着和刘子夜沟通怎么那么困难呢，她不悦道：“你说吧，到底要不要退，我不想坐飞机回去，我不能这样乱花钱。”周艳红心里不悦，想着刚和你在一起，你就这样胡花一气，这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她是从苦日子过出来的人，突然身边有钱了，一时之间也不能习惯。刘子夜征了征，看到周艳红好像有点生气，只得对她说道：“艳红，行，我帮你问问，看机票能不能退。”周艳红才松了口气，刘子夜把手机放到耳朵边，随便按了一下按扭，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拨通，怎么能拨通，他才不会去坐那硬座，对于周艳红，因为爱，因为刚得到他倒是理解的， 她过惯了苦日子，突然要她大手大脚花钱她不习惯，认为不正常，心里排斥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他刘子夜心里，坐飞机出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有钱了，他还去挤火车硬座，知道的朋友不笑掉大牙。他把手机在耳朵边放了一会，拿下来对周艳红说道：“艳红，不能退了，太迟了。”听到刘子夜这么说，周艳红也没了办法，只能怏怏的不吭声了，她偏着头看着车窗外面，不到一会，车子已经开到了深圳机场，刘子夜对她说道：“如果不是深圳事情多，我们可以开自己的车回你家。”周艳红没有说话，看到这么快到机场了，想着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朝机场走，也许一开始，他就一定要坐飞机的吧，没把她的想法放在心里，这样的想法让她有点不愉快。不过坐上飞机后，享受着飞机上舒服的待遇，吃着空中的餐点，她突然又改变了想法，想着既然找了一个有钱的男友，他又愿意为自己花钱，就不用这么节约了。刘子夜坐在她旁边笑，对她道：“以前坐过飞机吗？”周艳红不由脸红，恼怒的看他一眼，故意说道：“没坐过，看都没看过！”刘子夜不由笑出声来，知道刚才无心的一句话又惹她生气了，周艳红板了脸不理他，想着他未免太看不起她，她是没花过自己的钱坐过飞机，可是公司好歹也一年几次的外地出差，设计师飞机还是有坐的，他未免真把她当成土包子，当村姑了。刘子夜对她讨好道：“好啦，别生气了，我只是随便问问，想听你声音罢了，你看你，像一只蛐蛐一样，我碰你一下你就跳起来，那么好斗。”周艳红止不住笑，别过脸去不理他。坐在飞机上的时候，周艳红一直担心下了飞机不知道坐什么车回老家的小城，但是事情比她想象中的顺利，航班到省城停了，刘子夜和她一起坐机场的公交到了城里，然后再坐城里的汽车站到了她老家的小城，从小城又坐了一趟车，到了她老家。两个人沿着乡间小路走的时候，刘子夜对她道：“是不是马上要到你家了。”他的声音里有些紧张，周艳红侧着头看他一眼，见他高大清瘦，穿着黑色的夹色，下面一条蓝色的仔裤，一双休闲鞋，带着一副眼镜，到处张望着。她笑道：“嗯，马上到了。”“艳红，你看我两手空空，你爸妈会不会怪我。”“不会，我爸妈欢喜还来不及呢，你长得帅又有钱，他们不知道多高兴，你到时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自己去买点东西。”刘子夜才松了口气，开始留心她老家的风景，老家的风景很好，刘子夜笑道：“倒是山青水秀的，空气比深圳好。”周艳红笑道：“嗯，因为穷，没有工业，环境肯定比城里好的。”刘子夜笑了笑，说道：“深山出俊鸟。”周艳红的脸微微红了红，知道他是在夸奖她，心里也还是有点甜mi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着要把刘子夜带回家，后来想着，可能是把他带回家，爸妈会特别高兴吧，刘子夜一表人才，是浙江人，在深圳又开了一家公司，有自己的房子和车，爸妈在道她有这样一个男朋友肯定很有面子。周艳红不得不承认，虽然在外多年，骨子里她仍然有着许多农村的思想。两个人到了家，家里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农村的戏团喇叭在那里唱着歌，刚走到附近，周艳红就看到她爸爸站在院子外面往路上引劲盼望，看到她了，不由又看了看，立马欣喜的跑回家，对里面喊道：“小伟，你姐回来了。”立马一家人都呼啦跑了出来，放鞭炮，放礼花，把他们像迎接什么一样接进去，刘子夜在鞭炮起中对周艳红问道：“你们这里女儿回来还要放鞭炮啊。”周艳红知道他是外地人，对这边的风俗一点都不懂，只得对他细心解释，给他说道：“不是，我们这边的风俗是，结婚是喜事，来贺喜的客人要自备炮竹的，我一时间忘了，爸妈看我们没带鞭炮，所以用家里的炮竹给我们放了。”刘子夜笑。周艳红很意外，对于刘子夜的到来，全家人都很高兴，很有面子，不但是全家人，甚至是全村人，都特别的感到高兴，好像周艳红成了全村人的女儿一样，村里凡是有点年纪上点头面的人都来看她和刘子夜了，刘子夜有点烦，可是周艳红对他道：“你难得来一次，以后来的可能性也小，最多我爸妈百年的时候，你来一下。”所以他只能不吭声的让别人看着。村里人和周艳红聊着天，她弟弟结婚都仿佛成了配角，一村子的人络绎不绝的来看她和刘子夜，很多人周艳红已经叫不出名字了，那些人就用一种怪责的语气说道：“艳红，你都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大伯啊。”诸如此类，有时候周艳红都烦了，看到一旁的刘子夜听着她爸的安排，拿着一包香烟，看到来人了就在那里发烟，她想着这个男人真是好涵养，对她蛮好的。周艳红坐在一旁热情的介绍，只要村里来一个人，她就说道：“这是我女婿，他是浙江人，在深圳开了一家公司，当老板，他有车的，不过这次走得忙，没有开回来。”周艳红听到她妈妈的话，在村里人的羡慕声中，在刘子夜含笑的眼神里，她只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去。刘子夜说他听不懂她们这里的家乡话，可是她却感觉他其实听得懂的。所以有时候，她会感觉很悲伤，世界上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刘子夜有钱有能力，是城里的事业有成的男人，对她也不错，但是他会从骨子里看不起她有这么一个老家，他虽然好涵养，一直没发作，但是两个人的时候，他总会说一些看不起她老家的话，或者，当着外人的面，他虽然不说话，却会用一种可笑的眼神看着她，周艳红自然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她的心里很不快乐，然而，她也明白，张季泽不会这样看不起她老家，不会奚落她，但是他没有钱，和他在一起，她这一次都没可能回来，这就是现实。很快的，周艳红就知道自己回来对了。刚到家不久，弟弟一听说她回来了，立马大步走到她面前，眼睛红红的，一见面就对她说道：“姐，你不要生我气，我实在太想你回来了。”周艳红心里有些感动，想着弟弟，不管怎么样，对她感情是真的。他明知道他以后的人生可能需要她才能过得好一点的情况下，当她说她可能回不来时，他却宁愿和她断绝姐弟关系，周艳红如今回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弟弟对她是真诚的。周艳红给刘子夜介绍她弟弟，刘子夜和他聊了几句，周小伟听说了刘子夜的具体介绍后，也很激动，对于他来说，姐姐找了一个有本事的姐夫，对他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看到弟弟那么兴奋激动的样子，周艳红再次明白，她来之前，在深圳的选择，是对的，她需要找一个有能力有钱的男人做老公，不但她自己需要，她整个老家，每个人都需要，她这样的人，是注定不能只为她一个人活着的。刘子夜累了，晚上早点去睡了，周艳红妈妈给他安排了客房，一家人在另外一间房里聊天，她弟弟直接就对她问道：“姐，姐夫对你好不好，你去过他家里没有，你们有没领结婚证？”弟弟最关心的还是她姐的感情，周艳红想他管得真多，不过知道他也是为她着想，便笑了笑，对他撒谎道：“他对我挺好的，我们领证了。”周小伟点了点头，对周艳红说道：“姐，现在有钱人不专一，有些只是玩弄感情的，姐夫和你领了证，说明对你是真心的，我也放心了。”周艳红嘴上说道：“你真是瞎操心，我在外面还要你操心。”心里却是感动的，也有着一种隐隐的不安，虽然弟弟在老家，可是谁说他说的没道理。晚上安排睡觉的时候，因为第二天弟弟要结婚，家里客人多，自然不会有很多空的地方，家里把最好的房间，就是弟弟婚房的隔壁客房给了刘子夜睡了，周小伟让姐夫睡刚装修的新房子他也甘心情愿，甚至非常快乐，周艳红其实和刘子夜刚开始，但是迫于实际情况，她也只能和他住一起。晚上到房里来，刘子夜睁开眼睛，笑着看着她，周艳红有点不自在，对他说道：“你醒了？”刘子夜笑了笑，答非所问的说道：“在等你，一直没睡着，睡不着。”周艳红没有吭声，刘子夜看着她，对她道：“我以为你会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睡。”周艳红看他好像这么依赖自己的样子，便笑了笑，走到床边，和他一起睡下了，刘子夜伸手过去，轻轻抱住她，对她道：“看你那么有设计才华，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城里出生的孩子，没想到老家这么偏，真是难为你了，读书的时候肯定很辛苦吧。”周艳红征了征，心里有一些感动，她更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在这个时候，仿佛比起陌生又进了一步，总算是熟稔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