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轩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哄女人,不带任何□的拥在怀中轻言细语。而沉璧哭到一半却突然想起他杀的人比自己还多,当下嫌恶的一把推开。慕容轩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工夫去琢磨,见她不哭了,便拖着伤腿去收拾尸体,想着那些人应该随身带着毒物,有用的就留下。沉璧瞪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目光半点不离慕容轩,看着他从死人身上掏出些小瓶罐,然后点燃火把……直到林外的青烟渐渐淡去,她才停止了抓土擦手的机械动作,抱膝蜷坐着,只觉身体里外都空荡荡的,没了灵魂,除了隐隐的腹痛还在提醒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沮丧的捶捶肚子,是饿了么?连饿的感觉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慕容轩将几包瘴毒粉撒在桃林外缘,以防有人再闯入谷中。回头见沉璧已烤熟了几个木参果在等他,那丫头只怕是受惊过度了,到现在还是恹恹的模样,小脸苍白,无精打采,看起来叫人心……疼?慕容轩晃晃脑袋,怀疑自己也跟着胆小退化了。他无非就是有点不舒服,刚才一番动作,多少影响到没有痊愈的内伤,今晚大概又要不眠不休了。“你若喜欢吃,晚饭我再多挖一些回来。”接过沉璧递来的食物,慕容轩忍不住找了句话说。沉璧盯着他的手摇头:“你加紧疗伤,这里不宜久留了,万一他们还有后援……”赶尽杀绝不正是大哥一向的作风吗?只不过,若是再多些人手,暗杀就变成了明杀,他毕竟身处父王眼皮底下,断不敢肆意至此。慕容轩冷笑着,抬头对上沉璧空洞的眼,脸部表情迅速柔缓下来:“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再过五日我便可带你离开,这之前你不要乱跑……桃花谷很安全。”“哦。”沉璧应了一声,不再多话。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当慕容轩第九次看到沉璧微蹙秀眉时,才意识到自己对她的观察未免太过仔细。虽想知道她哪儿不舒服,却又问不出口,只得作罢。午后的风轻轻暖暖,风卷起薄绡般的桃花瓣,纷扬如雨,洒满铺晒在草地上的衣裙。沉璧倚坐树下,裹着着慕容轩的长衫,宽大的衣摆盖住光裸的脚丫。全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说不出的疲倦,却不敢闭眼,空气中似乎还留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令人几欲呕吐。沉璧努力搜寻着记忆中开心的时刻,比如,骑着脚踏车去江滩放风筝,和林楠抢吃一杯哈根达斯,坐在沉非臂弯里逛古香古色的元宵灯市,趴在窗前看着沉非晚归的身影渐渐清晰……快乐好像都和他们有关,而他们早已不在身旁。黄昏时分,云蒸雾腾,沉璧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将醒未醒的边缘,梦靥接踵而至。她头疼欲裂的挣扎了好一阵也没能睁开眼,四下黑漆漆一片,凉意由心生,感官所及均是阴森鬼影,惶然间,一只滴血的手破空而来,掐住自己的咽喉。沉璧拼命呼救却发不出声响,只得胡乱去掰那只怪手,但觉它越卡越紧,直至她躯体冰凉还全无罢休之意。万念俱灰之时,忽闻有人连声唤她,浑身一激灵,温暖的光线瞬间驱散浊气,下一刻,沉璧总算汗水淋漓的醒转。一双碧蓝的眸子跃入眼帘,毫不掩饰的焦灼。汗湿的发丝黏着颈项,沉璧呆望着对方,脑中犹自混沌一团。慕容轩不由分说的握住沉璧肩膀就是一通猛摇:“给点反应,你到底怎么了?”泡在温泉里的慕容轩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他有点后悔将沉璧强带出城,他给沉璧吃的压根不是什么毒蛊,那就是颗习武之人常用的调息丸,欺负她不懂,虽然后来被她戏弄得形象全无,但他并没有真的恼怒,气过之后也觉得好笑。他原以为她就是这么没心没肺乐天无忧的人,直到昨晚,她靠在他肩头梦呓,先是含糊不清的唤哥哥,然后又呢喃着一个叫木木的人名。温热的**渗透衣料,她抱着他的胳膊,安静得像只小猫,就连泪水也怕惊扰了他,悄无声息的蜿蜒着,不知不觉中,流淌进一颗冰封的心,融化了一个角落,浇灌出怜惜的花……他不由自主的摸索着拭去她的泪,想她正是承欢双亲膝下的年龄,如果不是受迫于自己,或许还在烟雨江南一心一意等她的亲人接她回家,终其一生,明媚如初。其实放了她也未尝不可,但他不愿往那上面想,他宁愿相信自己的伤还离不开人照料。矛盾了半宿,他将熟睡的她藏进草丛,大哥派来的杀手也该折返了,生死一搏,她不在也好。又或者,意识到了危险,她醒来后会另作盘算,聪明如她,出了林子就不难沿官道回苏州。总之,慕容轩千算万算,即便希望她留下,也绝没想到她会舍身相救……他竟然都不敢回想那一幕,或许因为震撼,又或许是沉璧的举动令他奉行了二十年的人生信条顷刻变得岌岌可危,人与人之间似乎并不全然是相互利用处处设防的,至少沉璧对他不是……但,父王说过,人各有命,如果不按规则走下去,到最后,他只会落得尸骨全无的下场……慕容轩满脑子杂念,冷一阵热一阵的运功冲穴,行进中途,桃林边传出沉璧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大惊之下险致内力走岔,稍作平定后,三步并作两步的匆忙跑上岸,结果发现她不过是做了个噩梦。沉璧被摇得头昏脑胀,剧烈的心跳却慢慢平和下来。“没……没事……我……”沉璧本能的抚向脖子,紧接着,再次惊骇的瞪大眼。慕容轩皱眉看去,也愣了愣。只见沉璧早已洗净的手上又沾满了血迹,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红。“完……完了……”沉璧结结巴巴的出声,牙关一松,眼泪滚滚而来:“……冤魂索命,它肯定不会放过我……”几近崩溃的意念承担不起任何理性思考,她目光散乱的胡乱张望,连连蹬腿后缩。草地上拖出一道暗色血痕,她没有留意,而慕容轩却看得清楚,略一思忖,当即明白过来。“丫头,恭喜你,如今可算长成了!”不安的神情散尽,他眉梢眼角泛起浓浓笑意,大手一捞,毫不避讳的稳稳抱起沉璧往山谷底走去。沉璧的哭声嘎然而止。慕容轩低下头,正对上一双明澈的水瞳,离自己那样近,近得可以数清睫毛上的水珠,晶莹透亮,落进他眼中。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