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先讲完,病房里一时陷入了安静,只听到笔尖在询问笔录上的沙沙声。方木抽出一支烟,想了想又塞了回去。"没事。这是单人病房。"姜德先忙说,"给我也来一根儿。""你能抽烟么?""没问题。"姜德先指指敷着纱布的脖子,"只是表皮裂伤,没伤到气管。"两个人对坐着喷云吐雾,一时无话。负责记录的警察起身关上了病房的门。"警卫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方木问道。"咳,还不是因为这个!"姜德先举举手里的烟,表情懊恼,"辩护失败,心情郁闷。偏偏忘记带打火机了,就委托那个警卫找田秃子借个打火机,谁知罗家海就动手了。"方木笑笑,"那罗家海是怎么拿到钢笔的?""是这样,"姜德先深吸了一口烟,"这小子说要给沈湘的家人留几句话。我心想,上诉改判的几率不大,就把钢笔递给了他,还给他一个记事本,让他写在上面。""当时罗家海跟你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他是怎么抓到你的?""他说钢笔帽打不开,我过去帮他拧开笔帽。"方木盯着姜德先看了几秒钟,"为什么不用录音笔?""嗯?"姜德先一怔,"没想到。"方木眯起眼睛,姜德先没有躲避方木的目光,脸上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老实话,我用不太惯那玩意。"回去的路上,方木一直在回忆跟姜德先的对话。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对询问和回答技巧了如指掌的人,而且,他的回答天衣无缝。除了可以对他的职业素养略有指摘外,实在挑不出别的毛病。问题是,以方木对罗家海的了解,他能够成功劫持人质,并能在警方的包围圈中顺利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情--比方说警卫脱岗、钢笔、突如其来的车祸--都巧合得过了头。如果真是巧合,罗家海简直可以去买彩票了。如果这是一起精心谋划的脱逃,那么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摆在眼前。姜德先为什么要这么做?方木想起姜德先当日在法院的眼神。任何人都可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情感,即使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律师也不例外。方木的吉普车驶上南京北街,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街边的小店,忽然,一个流连在橱窗前的女孩子吸引了他。是廖亚凡。方木减慢了速度,最后停在路边。廖亚凡斜背着那个新书包,上身是一件蓝白相间的运动服,估计是学校的校服,下身是方木买给她的牛仔裤。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点缀着零星的紫色小花。那是一个表情活泼的女孩子,上身略倾,左手抬至嘴边,右手自然挥至身后,小指还略略翘起,仿佛一个呼唤自己恋人的动作被永远地凝固。廖亚凡咬着嘴唇,上下打量着连衣裙,目光最后定格在模特的脸上。那张恒久的笑脸恰好与廖亚凡映在橱窗中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她紧抿的嘴角渐渐翘起来。廖亚凡冲橱窗中的自己嫣然一笑。方木按了一下喇叭,笛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显得微不足道。廖亚凡没有回头,显然,她很清楚身后繁华的街道跟自己毫无关系,也不会有人按汽笛召唤自己。方木跳下车,几步穿过绿化带,又在人行道上跑了十几米,终于追上了廖亚凡。她正经过一家FC,目光在落地窗上的海报停留了片刻就移开了。路过门口的时候,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脚步,转头向里面望了望,随即就像下定决心似的加快了步伐。"廖亚凡!"她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熟人,扭过头来一看,是方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