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张葛的生活中又增加了一份恐惧,这份恐惧来自楼上。张葛家住的那栋楼共六层,是错层式建筑,每个楼层只有一户人家。张葛家头上还有一户人家。那家人上楼下楼都要从张葛家门前路过,奇怪的是,张葛从来没见过一次。他想,难道这户人家都不上班?难道他们不买米不买菜?不扔垃圾?难道这户人家与世隔绝?张葛也曾经怀疑楼上没有人住,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因为这一天他在半夜零点听见楼上有响声,那声音很大,吵得人根本睡不着。那是用菜刀剁什么的声音,像剁肉。不,那是剁骨头的声音!他甚至听见了血肉横飞,骨头渣子四迸,很吓人。他仿佛看见什么人的胳膊、大腿都被剁掉了,心“怦怦怦"狂跳起来。张葛失眠了。小毫也听见了那声音,她迷迷糊糊地对张葛说:“什么声音?"张葛摇摇头。那声音一直在响,张葛实在受不了了,就敲了敲暖气管,可是楼上好像没听到一样,那奇怪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了,简直是在挑衅。哪有这样不懂礼貌的人!张葛猛地坐起来,穿衣服。小毫问:“你要干什么?"张葛说:“我到楼上去说一下。"小毫说:“算了,他们不可能总这样。邻居之间,闹翻了多不好。"“他们总不能不让人睡觉吧?"“你深更半夜敲人家门,人家还以为你想入室抢劫呢?"张葛这时候已经下了床。小毫也穿上衣服,跟他一起出了门。张葛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深夜里很响:“嚓,嚓,嚓,嚓……"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在这漆黑的窄仄的楼道上,张葛感到很无助。他不仅仅害怕楼上这个不知道什么长相的人,也害怕后面的小毫。他真担心小毫在身后突然对他说:“张葛,你回头看看我……"前怕狼后怕虎。他终于来到了六楼,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门慢慢地开了一条缝,一束光射出来,张葛暴露在那束光里,而他看不见那束光后面的任何东西。张葛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小毫的脸在那强烈的光束中显出几分狰狞。她的后面是无边的黑暗。“你是谁?"门里一个苍老的声音问。“楼下的邻居。"张葛挡住眼睛说。那束光从张葛的脸上移到了地下。这时候,张葛借着那束照在地上的手电光,看见那挂着铁链的门缝里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那是一个老女人,但是她穿得整整齐齐,一身黑衣服,领口都系得严严实实。她的脸像陈年的枣一样干瘪。张葛倒吸一口冷气,他挤出一点笑,说:“你好像在剁什么东西,是吗?"“我什么都没剁。我在听收音机。"那老女人冷冷地说。“咱们这楼房不隔音,你……能不能把音量放小一点?"张葛说到这里,小毫赶紧补充了一句:“谢谢了。"那老女人看了看张葛身后的小毫,说:“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张葛说:“你这样就不对了。我们明天都要上班,我们根本睡不成觉。我们楼上楼下住着,应该互相为对方想一想啊。"“我家的事情谁也干涉不着。"老女人恶狠狠地说。张葛的火气一下就冲上了脑袋:“如果你这样说,那我也不会让你安宁,你信不信?"那老女人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说完把门“哐"地关上了,但很快那门又开了一条缝,那手电筒的光又照在了张葛的脸上:“以后你不要深更半夜敲我的门,不然你会倒霉的!"在黑暗中,张葛面对那扇铁门愣了。小毫低声说:“遇见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谁都没办法。走吧,我们回去。"张葛回到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又穿过楼板传过来,像噩梦一样,好久才停歇。张葛越想越气,他抄起一把锤子,蹬上家用小梯子,朝楼板猛砸,嘴上说:“我要以毒攻毒!"小毫说:“你这样太过分了。"张葛说:“我在修楼板,她能管得着吗?"“这样闹下去,楼下还睡不睡了?她一个老太太,一定是老糊涂了,你怎么跟她一般见识!"张葛说:“最好大家都睡不成,人一多就有道理了。"张葛砸了一气,楼上的声音又响起来,原来还在厨房的位置,现在干脆转移到他报复的卧室之上了。张葛砸三下,楼上也剁三下,明显在跟楼下叫劲。于是张葛就继续砸下去,楼上也毫不妥协地回击……张葛肯定她不是在听收音机。那天,楼上楼下两户人家一起闹腾直到天亮才停战。是张葛先不砸的。他疲惫地走下了小梯子,躺在**喘粗气。小毫也很生气地说:“这楼上的老太太也真是刁蛮,跟她做邻居算是倒霉了。"张葛说:“唉,我真犯不上,也许她是个精神病呢。算了,以后不理她了。"但是他有一个预感,从此他和那个老太太结仇了。这个仇是解不开的。他似乎暂时忽略了对小毫的警惕。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