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家那条胡同里经常看见一个卖冰淇淋的少女。她的额头正中有颗痣,像高粱粒那么大。她长得有点单薄,总是穿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如果是一个男人卖冰淇淋,我一个夏天可能只吃3根。因为是一个少女卖冰淇淋,而且她的眼神又是那样多情,我一个冬天就吃了28根。时间长了,我和她就有点熟了。我是一个没有职业的人,中午起床之后就无所事事了,于是我常常跟她聊天,一聊就是一下午。最后,我和她成了好朋友。她叫小西,父母早逝,一个人生活,挺不容易的。有一天,我去一个朋友家,在那个胡同里又看见了她,她竟然到那里卖冰淇淋了,只是她换了一件绿色的羽绒服。“嗨!”我说。她警觉地看了看我,没搭理。我有点尴尬,索性走到她面前,问:“你不认识我了?”她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说:“我不认识你。”“你不是小西吗?我经常买你的冰淇淋呀。”她想了想,冷漠地说:“那是我双胞胎姐姐。”她在骗我。尽管有的双胞胎长得特别像,但是,只要你是熟悉他们的人,就不会弄错。我跟小西是好朋友,我坚信,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把另一个人当成她。面前的这个人绝对是小西,她怎么说不是呢?她额头正中的那颗高粱粒一样大的痣历历在目。双胞胎再像,也不可能像一个人照镜子那样。我觉得这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我只好说:“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对不起。”我回到家门口,果然在胡同里见到了小西,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小西!”“哎。”“刚才不是你吗?”“什么呀?”“刚才我看见了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她说不是你,她说和你是双胞胎。”“对呀,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她叫小东。”我警觉地看着她:“她说你是她姐姐。”“父母死得早,我和她都不知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可是,我觉得那个人就是你。”我一针见血。“你不信就算了。”“现在你跟我去她那里看看,只要你跟她站在一起,我就相信了。”“我不可能见她。”“为什么?”“我恨她,她也恨我。”“亲姐妹,你们恨什么?”小西逼视着我,突然说:“假如,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你难道不做噩梦?”我想了想,就不坚持了。不过,从此我经常到我那个朋友家的那个胡同去,和那个叫小东的少女聊天。我那个朋友离我家很远,一个在南郊一个在北郊。时间长了,我越来越觉得诡异。尽管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永远是这样一套话,而穿绿色羽绒服的女孩跟我说的是永远是那样一套话,但是,我断定,她跟她就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总是出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她扮演成两个人跟我交往——她到底想干什么?小西过生日这一天,我对她说:“今晚我到你家,陪你一起过生日。你把蛋糕和蜡烛准备好。”她说:“好啊。”她一个人住在和我家比邻的那条胡同里。然后,我坐车来到我朋友家的那条胡同,果然看见了冷饮车后面的小东,我笑吟吟地对她说:“今天,你过生日,早点收摊,我请你到一个地方,陪你一起过生日。”我觉得,她明明是小西,她刚刚听我说过这些话。她想了想:“去哪呀?”我说:“你跟我走就行了。”“好啊。”我要让她和她见面。她住得不远。我帮她推着冷饮车,放进了她的房子,然后,领着她来到小西的住处。最后一抹夕阳红涂在街道上,一弯冷月早早地挂在黯蓝的天空。两旁的哪棵枯树上有乌鸦在叫。我和小东一步步走到小西的门前,这时候,她突然回头说:“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买个礼物呢?”“我……”她笑了,说:“不为难你,你看那不是有个小卖店吗?给我买一块巧克力就行了。我先进屋去。”“好吧。”那家小卖店离小西的住处只有几十米远,我跑过去,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盒巧克力,返回来,发现小东已经不见了。她进屋了?我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也跨进了门。屋子里只有小西一个人。她还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她已经把蛋糕切好,蜡烛跳动着。我看见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很大,方形。那不像是一个女孩的镜子,脏得几乎看不清里面的人。本来屋子里就不明亮,镜子里那模糊不清的世界更加深邃莫测。我有点嘲笑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呢?”小西看着我,说:“我和她不是都在吗?”“她在哪儿?”我一下有点恐惧。小西走到那脏兮兮的镜子前,朝里指了指:“那不是她吗?”一缕冷气爬上我的后背,我强颜笑了笑:“那镜子里不是你自己吗?你真会开玩笑。”“你再看看。”我眯眼一看,镜子里模模糊糊的深邃世界中,站着一个人,木木地看着我。“就是你呀!”“你看看我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恐怖小说作家再一看,差点吓丢了魂——镜里人穿的羽绒服是绿色的!突然,镜子里的小东把手伸过来!一声巨响,那面方形的镜子被打碎了,四边都是尖利的玻璃碎片,望进去,那里面竟是一个深深的世界!那只手鲜血淋漓地伸出来,紧紧抓住我:“你为什么这样较真儿!!!”(猛地醒来,就听见收音机里在说:采访周德东,最大的一个印象就是——他太马虎,竟然到了把记者认错,当成了向他追债的……)已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