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林风笑骂科尔沁汗王,神色之间大是轻松,汪士荣心中也是大为镇定。几天之前,当汉王突然接到科尔沁生变的时候,曾大发雷霆,给了他几个脸色看,所以他一直都有点惴惴不安,汇报起来多有点忐忑,言语之间故意多了几分诙谐之意,很多实际上很严重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而且添加了不少暧昧的成分,他作为一个非常自负的读书人,平日里一向以“韬略之臣”自诩,做这样弄臣才做的事情,心下毕竟深以为耻,但所谓“伴君如伴虎”,是这种付出也不是没有回报,现在主公就看起来就心情很愉快。“主公明鉴,今年年初,布尔亚格玛派札木合借着拜年的名义,向土谢图台吉图门乌热提亲,此事说来也算得上是颇为有趣,臣的细作听草原牧民笑谈,最开始的时候图门乌热还以为布尔亚格玛是在替他的儿子提亲,因为科尔沁的二王子也是一位有名的勇士,曾在那达慕大会上夺得过赛马魁首,声名远扬,所以图门乌热就心想,若是宝日龙梅尚了他倒也不算辱没了,……嘿嘿,”汪士荣笑了笑,继续说道,“可后来一听居然是布尔亚格玛这副老棺材求亲,气得差点吐血,当场就将那个社么札木合轰了出去,所以这个第一次求亲就无果而终。”“这个札木合咱们倒还认得,当初和科尔沁结盟就是这小子穿针引线,汉话是说得很利索的,为人也明白,算是个难得的人才,”林风微笑点头,“听你这么说,莫非还有‘第二次求亲’?!”“岂止第二次,前后一共三次!”汪士荣笑道,“第一次求亲被拒之后,布尔亚格玛倒也没气馁,过了一个多月,他又派他的大儿子出马,携着重礼求见图门乌热,许诺说假如图门乌热若将女儿嫁给他,他愿意尊奉土谢图为东蒙古的盟主,将自己的汗王位置让出来……”“停!!——”林风忽然出言喝止,大惊道,“这一招叫什么名堂?!他居然把汗位让出来?!”他摸了模自己的下巴,心道儿子给老子找老婆就已经够强悍了,居然还把宝座让出来,那可真是有点匪夷所思,难道这世界上真有这么伟大的爱情?!忽然一转念想到布尔亚格玛那张老脸,这么伟大的爱情居然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身上发生,又有点想吐。“呵呵,主公说笑了——”汪士荣微笑摇头,“这一招在咱们中华韬略里的明目叫‘以退为进’,您想想看,如今的科尔沁兵强马壮,雄霸蒙古草原,而土谢图新败未久,连自保亦得看他人脸色,那图门乌热如何能做得了汗王?!就算他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实力,布尔亚格玛的这一招明着看诚意嘉然,实则却是威胁图门乌热:这门亲事,他许得许,不许也得许!!”政治这东西还真是复杂啊,林风感慨的想,脸上苦笑道,“布尔亚格玛这一招玩得可真漂亮,想来到了这个地步,图门乌热想不从恐怕也不行了,为了自己部族的生存,那即使牺牲一个女儿也还是值得的!!”“主公啊主公,您可又想得差了!!”汪士荣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这个主公有时候英明无比,有时候却幼稚得象个小孩,身为局外之人,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哪。他苦笑一声,反问道,“敢问主公,在您看来,那布尔亚格玛是不是一个酒色之徒?!!”林风想了想,随即摇头道,“这个老东西又奸又猾,翻脸跟翻书一样,凶狠残忍,科尔沁在他的统领下步步壮大,怎么可能是酒色之徒?!”“那您相不相信布尔亚格玛真的是喜欢上了土谢图公主?!”“咳……咳……这个倒也还真不好说,”林风笑嘻嘻的道,“老实说吧,我这个人是很相信爱情的,虽然这老小子五、六十多岁了,但咱们也不能歧视老年人嘛,当初唐明皇和他儿媳妇不也照样擦枪走火了么?!……”他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不过我倒愿意相信这老小子是另有所图!!”对林风的所谓“爱情”说法,汪士荣嗤之以鼻,不过身为臣下,他也不好反驳,只得苦笑着解释道,“主公明鉴,以微臣看来,布尔亚格玛之所谓求亲,实则还是想借机吞并土谢图——先前咱们就说了,这个土谢图乃蒙古一方豪雄,在草原上声望极高,如今虽然落难,但也绝对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他托庇在科尔沁麾下,眼下看是为科尔沁增添了许多实力,但就长远来说,也是为日后东蒙古的盟主之位加了几分变数,所以布尔亚格玛为了科尔沁部的地位,为儿孙计,如论如何也得把土谢图纳入科尔沁的囊中!!”“哦,纪云说得有理,继续!!”林风微微一怔,挥了挥手道。“是,”汪士荣微微躬身,接着说道,“照微臣的看法,布尔亚格玛这一‘求亲’之计,正是布尔亚格玛吞并图谋的第一招,若此事一成,他就成了土谢图的女婿,那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他笑了笑,反问道,“主公,依您来看,若是土谢图台吉图门乌热和他的子侄们忽然都意外身亡,那土谢图部酋就归谁继承呢?!”林风张大嘴巴,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阴险啊!!”“图门乌热不是傻瓜,他也看得明白,所以坚决不肯把女儿嫁给他,”汪士荣冷笑道,“女儿在手里面,他或许还保得住一条老命,若是女儿给出去了,他和他的儿子侄儿们决计必死无疑!!”林风禁不住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常听人说蒙古好汉豪爽率真,做人实在,没想到草原部落之间的争斗也如此可怕,当真一点也不比历代王朝的宫廷阴谋逊色,看己在这方面还是嫩了点,“这么说第二次求亲又失败了,那第三次如何呢?!”“第三次就动刀子了!”汪士荣回答道,“屡次求亲不成,布尔亚格玛也不生气,仿佛忘记了此事,主公您可记得,上月月初,咱们不是给科尔沁派了一个请求出兵使者么?!”这段时间派往科尔沁的使者太多了,林风一时倒有点记不起来,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本来布尔亚格玛身为东蒙古汗王,接待使者这等事情都由他作主,不过这次他却耍了一个花招,”汪士荣脸上泛过一丝怒色,愤然道,“他借着咱们应对大汉使者的名义,召集各部酋长开会商议出兵一事,图门乌热不疑有他,便带着几个从人去了,不料商议未果,酒席间,布尔亚格玛忽然旧事重提,找图门乌热提亲,图门乌热当即婉言拒绝,准备脱身离开,然而还未等他出门,布尔亚格玛的大儿子便假装醉酒,抽出刀来砍了他的脑袋!!”汪士荣偷偷瞟了林风一眼,见他认真聆听,神色之间很是关注,便继续说道,“事情到这里还没完,等图门乌热一死,科尔沁的铁骑就立即大队出发,杀奔土谢图的王帐,土谢图部猝不及防,兼之科尔沁事前收买了大批细作,盯着部落里的贵人和将军们,里应外合之下,图门乌热的儿子、侄儿全部被杀,部众零星四散,只有公主宝日龙梅领了一支亲军拼死抵抗,突出重围!”他舔了舔嘴唇,解释道,“据细作回报,科尔沁此次准备得极为妥当,本来宝日龙梅是杀不出来的,只是布尔亚格玛颁下严令,不得伤害公主,务求生擒,各路军马心存疑虑,不敢穷追猛打,宝日龙梅这才逃过一劫!!!”林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适才汪士荣说得极为简略,一件件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却明白,这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风云诡诈、多少腥风血雨,这个布尔亚格玛果然凶狠狡诈,不愧为大漠雄主,回头仰望前世的历史,在康熙的压制下,这世间也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就此寂寂无名,淹没在时间的浪潮之中。他出神半晌,忽然省过神来,转头朝汪士荣问道,“那个宝日龙梅……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