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八九年,大汉元兴五年,初春。这年冬季漫长,冬雪甚厚,滚滚而来的漫天风雪几乎积过了膝盖,直到了农历三月,北方大地仍自白雪苍莽,丝毫没有消化的迹象。道路行转艰难,只有过了秦岭淮河一线,情况才勉强得已缓解,泥泞不堪的官道两旁,终于可以看到一些青青脆脆的小草露出头来。从去年秋天开始的战争仍再持续之中。神州大陆四面八方战火熊熊燃烧。去年深秋,针对台湾郑经集团的军事冒险行动,大汉帝国终于做出了激烈地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个军事帝国的报复是如此暴风骤雨,宛如一只被激怒了的豹子,不顾一切地给冒犯她的敌人以致命一击。自驱逐媾和使节陈近南之后,大汉总参谋部立即下令中原兵团抽调精锐部队,自山东、河南、苏北南下,对残清地方军阀部队、土匪、自发性的山寨、地主民团武装进行大面积扫荡清剿,完成军事占领。而中央突出部军团,以第十二军王辅臣部为主力,自安徽沿长江而下,一路横扫,直至进逼南京,与台湾陆军主力在南京城下拉开了决战的架势。但西北战区的战局就颇为被动,在目前的政治军事局势中,在去年秋天的博弈中,大汉帝国遭到了蒙古盟友科尔沁部的可耻出卖,而就在西北战事爆发之前,朝野上下颇为不屑的蒙古内战暂告一段落,虽然科尔沁和葛尔丹没有正式歃血为盟,但局势却早已一天一天地明朗。在辽阔的蒙古草原上,科尔沁和葛尔丹以伊克昭、鄂尔多斯、乌兰察布、达兰扎达加德、库伦为实际军事停火线,划分了彼此的势力范围,心照不宣的朝长城以内进行军事部署。就以几月以来大汉帝国军械粮秣统计衙门的谍报说知,从去年十月以来,在东部草原,原本与准葛尔汗国对峙的大批精锐骑兵部队纷纷掉头向南,沿着长城各个重要据点驻扎下来,囤积草料、粮秣、军械、火药等各种物资。到了现在,大汉帝国各个边塞城市早已不动声色的开始戒严,从关内向塞外流动的人口、物资、商团被人为的大大减少,山西、直隶乃至宁锦、奴尔干等行省地方官员接到秘令,开始严查治安,清点战备仓库、梳清破败的官道、桥梁、清理偏远人口,加强民团壮丁的武装和编组训练,可以说,就在葛尔丹能够毫无顾忌地入侵甘肃之后,大汉帝国和科尔沁那原本就松散虚伪地军事联盟,就从实质上被瓦解了,战争是否爆发,只是一个导火索是否合适的问题。所以,在这种状况之下,北中国的各条边境战线处处吃紧,沿着陕西、山西向东,长达数千公里的边境线上,竟然只有一个主力兵团,即赵广元的北线兵团,所辖的正规军满打满算不超过五万人,而剩下的,就只有各省执行控制的地方部队、臣服的蒙古各部仆从军、以及都察院下辖的都卫军和那些辅助民团部队。而就在西北战场的正面一线,担负起西北大门正面防御的赵良栋兵团,总兵力还不到三万人,却担负着两个省的防御任务,这一点部队,沿着长长的战线撒下去,就好像把一把米投到一锅烧滚了的开水里面一样,冒了个泡就不见了,导致整个战线薄弱空虚、没有纵深、缺乏坚强有力的反击预备队,甚至就连兰州行辕、西北兵团都督赵良栋的身边,都仅仅只能保留两千多人应急部队。去年十月,听闻准葛尔铁骑犯境,帝国皇帝林风大惊失色,紧急抽调两千近卫军铁骑千里赴援,赵良栋迎接圣旨时高呼万岁,完了晚上睡觉时迷迷糊糊对小妾说梦话:“陛下找了个十斤的坛,却叫我酿一百人喝的酒!”所谓的“杯水车薪”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那年皇帝陛下在山西忻州给葛尔丹留下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虽然葛尔丹坐拥数万铁骑,但却一直都不敢发动大规模入侵行动,战线的局势维持在小规模的骚扰、劫掠、报复和反报复拉锯状态,双方主力都远远地藏在战线之后,坐待观望。很多人应该对此非常失望。葛尔丹的迟疑和胆怯给了大汉帝国充足的反应时间,在西北战事爆发之后,帝国中枢经过紧急磋商,总参谋部决议将中原瑞克兵团分拆开来,说部近七万大军被剖为两半,在初冬的严寒下,一半顶风冒雪全力西进,火速增援赵良栋说部;而另外一半,则在羽林将军瑞克的率领下,以第十二军王辅臣说部为主力,经湖北、循长江,在南方兵团王大海的策应下直扑南京,意图以快打慢、以锐攻缓、以有意击无防,一举击溃台湾郑经所部陆军主力,并就势拿下南京。站在整个战场大环境角度来观察,南京战区的局势可谓复杂之至,围绕这座千古名都,三方势力拼命角逐。其中,势力衰败的就是至今仍坐在南京内城之中的那位“大清简亲王”——按照年纪来计算,这位王爷今年足足有八十二岁了,坦白的讲,在“大清”如此风雨飘摇的岁月,这位老人居然能在此艰难的时局坚持活下来,确实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钦佩的事情。要知道,就在现在的中国,标志着“爱新觉罗”品牌的各种春宫画、性药、神油满大街都是,甚至就连他府第所在的那条街上都时不时有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突然窜出来,摆着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对行人拍胸脯保证:“要画么?全套的,太祖秘戏、太宗绝学、摄政王大战老太后、福临**、大玉儿与康熙小正太、十三格格都有,绝对包君满意……”可以说,听到这样的传言,连一条稍微有点廉耻的狗都会去自杀了,别说是贵为皇亲的简亲王殿下。但他依然顽强地、坚忍不拔地、不离不弃地、生猛乱跳地活了下来,不仅如此,健康状况居然还相当不错,据江湖传闻,这位八十有二的老大爷,偶尔也会买一本“摄政王大战大玉儿”的精装版找福晋模仿那么两、三回。远在北京的林风偶尔想起这位可敬的老人,有时也不得不钦佩一下。这些年来,在残酷的现实打击下,现在他所能够控制的军队一天一天地在缩水,慢慢地从二十多万变成十几万、再变成几万,最后就剩下手头的这一万六千多八旗兵,地盘也由几个行省变成一个江苏、半个省、十多个县、一个南京,到现在除了在内城八旗聚居区说话还能算数之外,甚至连负责外城防御的汉军绿营也不太理睬他了。从战争开始到现在,盘踞在南京城外的两支大军压根儿没把他算个人,而就连当初台湾军打到南京城下时,几乎连表面上的攻城架势都懒得摆出来,直接派了个使者,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去,找负责城防伪军头目讨价还价。不过就在这时,当价格还没谈拢的时候,汉军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了过来,从湖北勋阳府开始,几乎上千公里的征途,这支南下的大军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有打过,战武昌——杨起隆未战病亡,部下稀零四散;过黄河——守江地清军部队前赴后继蜂拥而来,争先恐后提供粮饷、提供船只民夫、提供军械补给协助进军,近乎四万大军就像做梦一样,顺顺利利的一路走到南京城下。临上战场时,不少炮兵部队掀开炮衣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炮膛里都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原本打算顺势效忠“大明延平郡王”的伪清南京汉军绿营不得不再次摆正姿态,义正严词地向郑经使者表明自己对大清的无比忠诚和从内心深处突然爆发的真挚热爱,明确告知对方:现在投降是决无可能的。据闻,简亲王喇布闻讯,老怀大慰,先是热泪盈眶,尔后仰天大笑三声,随即突又放声痛哭,最后,派人找了一坛花雕喝得烂醉如泥。当台湾军和大汉帝国君在隆隆炮声中拼命厮杀时,内城满城皆哭,家家有流涕、户户放悲声,闻者辛酸,见者落泪,一夜过去,大部份八旗男子都光着脑袋没了辫子。南京战事进入第四个月,去年初冬一战,台湾郑经所部几乎被一战击溃,中军主力一万四千余火枪兵损失惨重,约莫两千二百余人当场战死,一倍与此的士兵受伤,如果不是内河上的战舰即使发炮助战,用密集的活力遏制住王辅臣所部的进攻势头的话,恐怕连最后的营地都会被汉军攻下。这几月以来,郑经不顾谋臣陈近南、大将刘国轩的苦苦劝谏,一直在不停地从福建、从台湾抽调生力军增援前线,企图给南京被困的主力部队解围,顺带的,甚至还有点“反败为胜”,重锁战局的天真幻想。然而,一六八九年四月从北方传来的消息彻底湮灭了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大汉帝国皇帝陛下,已于年后御驾亲征,顶风冒雪赶往南方前线,日前已经抵达南京附近,仅护架随行的部队就有:近卫兵团之骑兵第二军、步兵第四军、炮兵第五军;中原马英兵团主力近七万人;南方王大海兵团主力近三万人,连同辅助民团、征发的民夫壮丁,总兵力几乎超过三十五万人。大军未到,江南震怖。远在南京战线之后,仍在坐待观望地广信府、杭州府、金华、衢洲府等地方伪清部队闻风而降,各地军阀头目眼巴巴的亲自带人见驾报效,而如果不是台湾郑经军的海军舰队仍自活跃于长江、沿海的话,恐怕几乎整个江南都会兵不血刃。南京战区日渐明朗,从三月中旬开始,自长江上游抵达的援军和物资日夜不停的卸船落港,瑞克兵团的实力被不断加钱,而随着火炮数量的日渐增多,严寒气候的逐渐消逝,汉军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到了现在,台湾郑经部队的兵力优势已经被拉平,火力优势也被失却,后勤线处处吃紧,舰队的掩护行动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不得不开始渐渐放弃一些次重要的堡垒和防线,将部队收缩集中,朝长江水运线靠拢,摆出一副随时撤退的架势。四月十一日,大汉帝国皇帝林风抵达乌衣县,驻跸乌衣县衙,随驾近四万大军在城内城外四面驻扎,将这座小小地城市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县城的居民一早起来,人人惊得发晕,不知道什么时候,大街小巷都驻满了军队,抬头望去,满眼都是穿着大红锦绣军装的近卫军官兵。听闻圣驾在此,南线各地领军作战的大将包括瑞克、王辅臣等一线将领在内,纷纷赶来见驾,一时间,连同各地封疆大吏、文化名人,如雨拼急,宾客如流,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顿时冠盖如云,在角落里随便扯出一个家伙,说不定就是某号令一方的大人物。王辅臣小心翼翼地跟在瑞克身后,穿过重重叠叠的禁军岗哨,直抵御驾所在,远远地,隔着十多仗,林风的人影还只是一个模糊地轮廓,唱礼官就毫不客气地大喝一声:“江左都督、羽林将军瑞克?拉歇尔、镇军中郎将王辅臣奉诏见驾!!——跪!!——”他拖了一个长长地音调,瑞克和王辅臣立即跪倒在地,俯首磕头,大声赞颂:“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再次站起,唱礼官又唱:“再跪!!……”于是重新跪倒,磕头,大叫:“皇帝万岁!!……”不知不觉,两员大将都感觉头上冒汗,心中只觉得实在比上阵打一仗还累,好不容易做完,抖抖衣袖站起身来,那个说话象唱歌一样的礼部官员再次喊道:“还跪!!……”……林风微笑着看着满头大汗地两个将军,丝毫也不觉得刚才礼仪有什么不妥之处,眼见两人远远地就被负责礼仪的官员拦住了,他摆摆手,“无妨,两位爱卿上前来!”气氛严肃,不知不觉之间,瑞克忽然感觉这个场景是如此的庄重肃穆,他战战兢兢地朝林风偷看一眼,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自己出来作战不过几个月,这位国王陛下怎么突然就象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上去是如此的陌生,就好像是刚刚才认识的人一样。想起那时在福建临济县的偶遇,想起奔袭北京、战图海、杀辽东、血战葛尔丹的那一幕幕,他似乎在惊讶的想,和自己谈笑风生,浴血沙场的那个战友,难道和眼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竟然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