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时候,四周一片安静,透过窗口可以望见楼下浓密的林荫道。林荫道对面,是一栋荒废的旧宅。旧宅的门上上着铁锁,铁锁已经生锈了,锁上缠绕着白色的蛛丝。那旧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雕花的门板上爬满了青藤,窗台上落了厚厚一层铁锈,屋前屋后围绕着荒草和野花,看起来有几分荒凉。这个夜晚,当人们都睡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朝旧宅的方向看了一眼——和以前几个夜晚一样,那里又亮起了黄色的灯光。微弱的灯光,萤火一般闪烁在旧宅的窗口,将窗口渲染得如同一片水渍。光圈中隐约可以望见一枝燃烧的蜡烛。是啊,旧宅中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恐怕也很久没有通电了吧?我疑惑地望着那栋宅子,推开了窗户——夜空中,从旧宅的方向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声音。旧宅,仿佛住进了新的人,它似乎重新活过来了。可是我们都知道,那里是没有人住的,白天的时候,我们常常会去敲门,从来没有人来应门。他们都说那宅子里住着些幽灵,我是不相信幽灵之说的,但是,今夜,我的确从下午开始就守在窗边,一直紧盯着那宅子,我和我的室友两人轮番盯梢,谁也没有发现有人进入那宅子。也没有发现有人出来。这是冬天的二月,天黑得很早,下午5点多钟,天色就已经十分昏暗了。那旧宅一直黑沉沉地矗立着,在四面灯光闪烁的时候,旧宅就像一个标准的荒宅,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点声音。然而,现在,十二点过后,四面漆黑了,旧宅却亮了起来;四面安静了,旧宅却闹了起来。难道关于旧宅闹鬼的传闻是真的?我虽然不信鬼神之说,却还是觉得寒意从毛孔中透入,黑暗中似乎涌动着一波一波不安的浪潮,要将我和我所在的斗室淹没。1据说江南的雨多半是温柔的,它们绵密地从空中垂下,如烟似雾,落在身上如同蜘蛛网一般,似有若无,如同淡淡的哀伤与惆怅。雨雾下来时,正是3月中旬,寒冬刚刚过去,气温依旧很低,而墙头地角之间,却已经有掩饰不住的春意,树梢上的芽孢朦胧地冒了出来,街道仿佛被重新装修了一般,焕发出一股崭新的绿色。我拖着箱子在街头独自行走着,烟雾般的雨慢慢将外套润湿了,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让我裹紧了衣服。在上衣的口袋里有一张单薄的字条,我已经是第5次拿出来看了——云升街六号——这个地址迷一般地留在纸上,仿佛一个神秘的魔咒,指引我去某个陌生的地方。纸条上潦草的钢笔字已经被雨雾化开了,我紧紧将它捏在手里,向过路的人打听地址。在这个傍晚时分,路边的人并不太多,这是一条僻静的街道,我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只记得那个朋友将纸条递给我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我还来不及留下他的电话号码,他的车子就已经开走了。总算碰到一个路人,他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朝我指了一个方向,我道了声谢,便赶紧拖着箱子继续赶路。天快黑了,初春的时候,天黑的依旧很早,那个地方不知道有多远。走了20多分钟,终于看到了“云升街”的字样,这让我舒了一口气——总算不用睡在大街上了。云升街异常的安静,两边的房子都有些年头了,黑压压地矗立在雨雾之中,街道上没有看见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我甚至找不到一家开着的店铺。沿着磨损严重的路面寻找云升街六号,倒并没费多大的事,在一家老得快要散架的三层建筑上,看见一块暗绿色的门牌,上面的“云升街”三个字已经掉了一半,唯独“6号”两个字保存完好,这让我很庆幸。我打量了一下今后要租住的这栋房子,在雨雾笼罩之中,它显得模糊不清,唯一的感觉是陈旧和肮脏。我知道自己是很容易产生坏心情的,为了保持一个平稳的心态,我不再多看它的外貌,直接走进了黑洞洞的楼道。楼道里灰尘丰富,轻轻地踩上去,便扑入鼻中。一楼的两边房门紧闭,一大堆藕煤(什么叫藕煤?蜂窝煤?)堆在楼洞内,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歪斜着倒在煤堆之上。我看了看楼梯,有些不放心。这些灰色的木质楼梯,看起来非常可疑,似乎已经腐朽了很久了。这一刻我产生了动摇,几乎要立刻转身离开这个地方——然而,考虑到几乎完全空白的钱袋,我只好阻止了自己,勉强朝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