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那几个留校的学生也走光了,校园内似乎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气温似乎更加低了,寒意从四面八方沁入体内,我将衣服裹紧了一点。希望我看到的那个男孩真的离开了那栋旧楼,倘若他因为淘气而躲了起来的话,在这将近天黑的时分,那栋阴暗的楼房也许会让他害怕——不过,他一定已经离开了,没有哪个孩子会愿意在这种天气里长时间地藏在那样一栋楼房里。似乎是为了要推翻我这种想法,旧楼二层楼敞开的走廊上,赫然又出现了一个孩子。这正是我起初看到的那个孩子,他从建筑隐藏的部分慢慢走到走廊上来,雪白的容颜,深色的衣服,一头乱糟糟的长头发被风吹得似乎要从他头上连根拔起。他站在走廊上,一只手拽着那截伸入走廊的树枝,似乎正在望着我们。“他还在那里!”我赶紧指给李主任看。那孩子似乎没看到我在指着他,仍旧安静地站在走廊上,眼光朝我们这边望着,也许,他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从那个角度俯看校园,站在校门口的三个人,也许看起来不过是些卑微的投影吧?听到我这么说,李主任和欧阳同时朝楼上望去。“在哪?”李主任回过头来问我。“那。”欧阳热心地指给他看,“二楼,那根树枝旁边。”“哪里?”李主任摇摆着脑袋张望着,然而无论我和欧阳如何明确地指明位置,他始终看不到那个孩子。站在他的侧面,我看到他那张苍黄的脸不知何时变得煞白,在如此寒冷的日子里,他的脸上竟然布满了汗珠,神情中除了焦急和紧张之外,似乎还有某种别的东西,那种另外的东西莫名地让我想到了许小冰。“你们肯定是看错了,”李主任用手掌擦试着满脸的汗水,讪讪地道,“我真的没看到什么小孩。”我和欧阳对视一眼,在我们的视线里,那孩子一直那么安静地站着,从未离开过。但是李主任的神情也不像是假装的,他表情中另外的那种东西现在表现得更加明显,几乎就是挂着“恐惧”两个字的招牌了。他这样的神情让我也觉得有些可怖起来,欧阳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他盯着李主任琢磨了几秒钟,忽然笑了笑,挥了挥手道:“嗨,管他呢,我们该走了。”“嗯,走吧走吧,校园里都没人了。”李主任连声道,用手客气地将我们轻轻朝外推着。我满心疑惑,一边在他们两人的带领下不由自主地朝外走着,一边仍旧回头望了望旧楼——那孩子依旧在那里——我和欧阳都没有看错,这个孩子立在旧楼上,即使是从这个距离来看,也是非常清晰的,李主任不可能没有看到他,如果他真的没有看到他,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孩子和顾全一样,是个看不见的人。我很惊讶自己在这一刻能如此冷静地想到顾全,也许是因为那孩子距离遥远吧,但是,一想到顾全,想到那孩子也许和顾全一样可能是无法被一般人看见的,我就觉得,四周迷茫的雨雾中,似乎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生灵,正在窥探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个念头让我打了个寒噤。李主任将我们送到校门口之后,又寒暄了两句,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我和欧阳因为要给徐阿姨买毛线,便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雨渐渐大了一些,头发和衣服有被淋湿的趋势,欧阳没有带伞,我从包里将自己的小伞拿出来递给他,两个人在伞底下勉强遮住了头,露在伞外的棉衣却渐渐被雨淋湿了,一闪一闪地发出水光来。欧阳将大半边的伞遮在我头上,和我继续讨论着策划案的事情,我却仍旧在想着一些不明白的问题,嘴里胡乱应付着他。事情越来越让人觉得不可理解了。假如李主任的确看不见那个孩子,那么他的神情为何如此惊慌?这中间是不是另有隐情呢?还有,假如那个孩子的确和顾全一样,是被人看不见的——这至少说明李云桐没有得精神病,也许这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假如那孩子和顾全一样,为什么我和欧阳看不见顾全,却可以看见这个孩子?不仅如此,欧阳甚至还认识孟玲,这是自从我搬到云升街六号以来,除了那个书店老板之外,第一个看到过孟玲、并且认识孟玲的人,在这之前,孟玲仅仅是一种概念,一种书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