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困惑之时,许小冰踌躇着又道:“孟玲,她真的不会再出现了吗--要是她是说谎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我笑了笑,将头转向窗外。车子正在拥挤的车流中缓缓前行,人行道上行人稀少,一个乞丐寂寞无聊地面朝马路坐着,一顶帽子口朝上放在面前的地板上。他一边数着帽子里掏出来的薄薄一叠钱,一边左右张望着,每当有人经过他身边,他便飞快地将钱塞到帽子里,作出哀求的神情,而那些经过他身边的人,无一例外地绕道而行,仿佛没有看到他和他的帽子。他似乎也并不气馁,当面前重新变成空白之后,他便再次掏出帽子里的钱,一张张地数了起来。车子行走得异常缓慢,那个乞丐将钱从帽子里拿出来5次之后,车子才勉强朝前进步了一点。我从摇开的车窗里探出头去,回头望着那个乞丐,他正伸出手朝又一个行人祈求着。“你看什么呢?”许小冰好奇地凑了过来,将头放在我肩膀上。“那个人。”我指着乞丐,“看见了吗?”“讨饭的呀?他怎么了?”许小冰盯着他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见没有?所有的人经过他身边时,都绕道而行;所有的人连眼光都没有朝他斜一下--你看出来没有?”我问她。“这是当然了,”她觉得无趣,从我肩上缩回她的头,“对讨饭的不都这样?”“你记得我跟你说过顾全的事吗?”我没有回头,仍旧盯着那乞丐,“每个人经过顾全身边时的神态,和经过那个乞丐身边时是一样的--你说,那个乞丐是不是也和顾全一样?”“啊?”许小冰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真的假的?”她连忙对司机招手:“师傅,你看看,能看见那个叫花子吗?”司机头也不回,用手在方向盘上合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打节拍:“知道,每天都看见他。”许小冰松了一口气,摇晃了我一下:“他和顾全不一样。”“你怎么肯定他们不一样?”我问。“我们都看见他了,当然不一样了,这还用说?”许小冰“嗤”了一声。“李云桐也看见顾全了,那个租书店的老板也看见孟玲了,那么顾全和孟玲也和我们一样了?”我并不是成心要抬杠,可是许小冰却认为我是这个意思,她板着脸,将头扭过去:“你就喜欢钻牛角尖!”我默默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乞丐,忽然间很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所有人都在他身边擦身而过、对他视而不见时,他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当我们所有的人在顾全身边走过,却都看不见他时,他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被人忽视的感觉一定不好受,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我是说那些看不见的人们--他们才会渐渐地以孟玲那样的方式入侵到我们的生活中来,也许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想在我们的社会中获得一个位置……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惊讶--我怎么能这么想呢?非我族类,其心必殊,谁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阴谋?我望着四周的人群,以及人群之间或浑浊或透明的空气,不知何种滋味:这世界比我想象的更加空旷也更加拥挤,我们和那些看不见的人空间上距离也许可以无限接近,而真正的距离,也许是无限远。孟玲或许已经成功地进入了我们这个正常的社会,也许已经有很多人进入了我们的社会……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倾向于依照我所假设的那种可能来考虑所有的这一切,孟玲对欧阳说的那一番话几乎证实了我的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