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同?”林清雅自然也知道谈新权和钱大富是不同的,但是,他很想知道,在蓝煜星的眼里,谈新权是什么样子的。“我是以我目前所了解和掌握的资料来分析和看待一个人,而且,我看一个人,并不是看人本身,而是看他所做的事情。但对他,我感觉不可以这么简单的看,我从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种精神!”蓝煜星下了一个很明确的断言。“什么精神?”林清雅鼓励蓝煜星说下去。“我并没有对他的这种精神下一个明确的概念,但我感觉,在谈新权的身上,更多体现出来的是一种对人生理想的孜孜以求,如果说钱大富经商是为了获利为了过上更加奢华的生活,那么,谈新权的追求则完全是精神层面的,可以说得上是不求权,不求钱,不图名,不图利,只求一种对人生理想的追求,这就是一种精神。”蓝煜星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都比平时要明亮许多。对他的这种状态,林清雅无比的熟悉,蓝煜星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因为,他所面对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最理解他的人。所以,听蓝煜星说完,林清雅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也是!”“我没那么高尚!”蓝煜星本能地自谦。“你是!”林清雅的语气异常的坚决:“如果说钱,我没见过你什么时候把钱放在心上过;如果是名,你也获得过不少的荣誉,我也没看出你有任何一点点的志得意满,不要否认,相信我的眼光,就算你再会掩饰,如果你对名声和荣誉在意的话,我也会看得出来;还有权力,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当然需要权力,但是,那不是你的终极目标,你获得权力的目的是可以更好地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是为了扫除更多的贪官,惩治更大的腐败,但是,当你不需要这种权力也可以达到目的的时候,你就对权力毫不在意了,比如现在,你可以通过我来实现你的抱负,你就再也不想晋升提拔了,在这些问题上,你和谈新权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林清雅的语速很快,显然,她今天是有些激动的。蓝煜星震惊了。这是长久以后,两个人最深入的一次谈话,话题已经深入到了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从骨子里的了解。这种谈话,在他和林清雅两个人中间,如果继续进行下去的话,是十分危险的,很快,隔在两个人中间的那一层薄得不能再薄的窗户纸就要被扯开了,蓝煜星不能放任这种谈话继续深入下去,他需要中止这样的对话。于是,蓝煜星很快地开始转移话题:“我不知道你说的对还是不对,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理由怀疑谈新权,但是,又有更多的理由让我们无法怀疑他。”“钱大富的这个事情,应该是打开了一扇闸门,一扇让我怀疑晶晶爸爸的闸门。想想以前的事情,理由的确是很多,第一是董守业,我有一种感觉,董守业这人,不是利益可以驱动得了的,需要很强大的人格魅力才能让他做这样的事情,他最后说的那一句士为知已者死也证明了这一点,我想,或许只有他才有这种人格魅力吧。”蓝煜星渐渐开始吐露他的想法。“想什么呢?别天天想着办案办到自家人的头上了。我感觉董守业这事不能作为怀疑的证据,他为之卖命的应该是孙继尧,别忘了,孙继尧曾经是董守业在自卫反击战时候的部队领导,两个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什么样的交情能比得上这种生死之交,何况,孙继尧这个人看起来平庸,实际上是深藏不露,看他那天在法庭上对付刘彪的情况,镇定自若,视死如归,你还需要怀疑他的人格魅力吗?”林清雅的反驳似乎挺有力。“疑点当然不止这一条。还有这批出事的干部,全部都是从p县出来的,而谈新权就是p县干部中最德高望重的,你也觉得这是一种偶然吗?”蓝煜星的观点已经趋于系统化了。“这个也不难理解。因为,现在的头头就是孙继尧和许昌平两个人,而这两个人都是从p县出来的,从权力的角度来讲,谈新权是日薄西山了,至少当时是,如果不是s市的特殊情况,市长的人选怎么也轮不到谈新权,而且,他现在的这个市长,也就是维持一下局面,要不了多久就会下去。而孙继尧和许昌平不同,这两个人年轻,风华正茂前途远大,现在的人都是很势利的,你别把你岳父看得太高,一个没有权力的干部,就是一盏没有油的灯,权力失去了或即将失去了,他的光芒也就照不了多远了,仅仅凭你所说的那个所谓的人格魅力就能影响这么一大批人,好像玄了点。”不知道为什么,林清雅今天主动提出了怀疑,但同时又极力地帮助谈新权辩护。也许这也是他们的一种配合方式,通过这种辩论,来达成最后意见的统一吧。“那你对刚才你提出的那个疑问,就是连晶晶都可以发现这里的不正常,而他却发现不了,应该怎么解释?”蓝煜星拿出最有力的武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那你又如何解释谈新权的犯罪动机,他不贪权,不贪钱,不图名,不图利,这般枉费心机,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是蓝煜星刚才讲过的话,同样被林清雅拿来反驳他。“也许,我们这次查清楚钱大富以后,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蓝煜星并没有被林清雅所说服,可他同样也说服不了自己。“是啊,查清楚就可以真相大白了。说真的,我真不希望谈新权被这样的案子扯进去,第一次听到他的事情,就是在去p县的路上,看到那栋小楼的时候,听老杨的介绍,我几乎要流眼泪了,这样的干部,真的很难得啊。”林清雅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消沉,也许这是做纪检干部最不愿意体验的一种心情吧,因为,他们现在面对的,其实是一尊偶像,林清雅多么希望,这尊偶像是货真价实的,是表里如一的,是经得起敲打和检验的,而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要真的是这样,她在感情上接受不了,蓝煜星在感情上接受不了,像老杨那样千千万万的把谈新权当成一尊神一样供起来的p县人、河西村人更接受不了。林清雅说的想的,其实也是蓝煜星的心声。而且,他还想到了一个必然要想到的问题,那就是,如果谈新权真的被牵连进来了,晶晶怎么办?晶晶,自从两个人建立恋爱关系以来,一切都是顺风顺水,两个人情投意合,双方的父母也十分满意。特别是他的母亲,每次蓝煜星打电话回家,母亲总要问一下谈晶晶现在怎么样了,而且,无论蓝煜星怎么说,最后母亲总要来一番教导:人家是大干部家的闺女,偏生又这么乖巧,这么懂事,能看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千万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要不然,以后别想我认你这个儿子。母亲的话当然是意有所指,饱经世故的母亲怎么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在他们家的事情,又怎么看不出来晶晶是怎样从一个黄花闺女变成自己的儿媳妇的。农村人现在虽说思想比以前解放了,但对贞操观念还是很看中的,人家女孩儿既然把终身托付给了自己的儿子,如果儿子对不起人家了,那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就在蓝煜星沉思的时候,林清雅打断了他的思绪,轻轻地问了一声:“如果谈新权真的有问题,那咱们还查不查?”林清雅第一次对自己对蓝煜星的判断失去了信心,如果是往常,她不用问,都知道蓝煜星会说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可是今天,她拿不准了,对这样一个无数人眼中的好干部,同时又是他未来的岳父,他能下得了决心吗?林清雅不得而知。“查!”蓝煜星狠狠地掷下了一个字,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拎起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打开了房门,连声再见都没有说。可是,林清雅没有在意,她只是用同情而又悲凉的眼神目送着这个意志如钢的男人,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这个在她看来如山一般的背影,似乎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