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蓝煜星的思绪有点乱。今天下午,他从老梁口中听到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商战,一个猛龙过江的故事。钱大富,只身一人来到无依无靠的大上海,用了一百万盘下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公司,然后在短短三个月之内,把这个公司的市值盘到了三千万左右,最后被人强买了去,价钱不得而知。钱大富在上海,就像是一缕轻烟,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满打满算不过是三个月。在物欲横流的上海,一个资产千万左右的公司的兴起或是衰落,就像是大海里一朵很细微的浪花,不会在大众的眼里留下任何的记忆。如果不是参与者本人,或是老梁这样的见证者,谁也不可能记清在六年前的上海,还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还曾经有过钱大富这样一个人。显然,李强也在考虑着和蓝煜星同样的问题,也许是这个问题太费神了,他不想再想下去了,便张口问蓝煜星:“你现在能不能算出钱大富是带了多少钱到的上海,又是带着多少钱离开的上海?”“他来上海,最少是带了一百万,离开上海,最多是带了三千万。”蓝煜星对这两个数字印象最为深刻,因为,钱大富是用一百万人民币盘下的八方快递,然后在他转让的时候,有人最多出到了三千万的价格,所以,他这个数字是不会错的。“你这话等于没说。而且,他带到上海的钱绝对不止一百万,而离开的时候,带走的钱也绝对不会有三千万。我估计,八方快递被那个姓吴的拿下,估计不少于一千五百万。”这是李强算出来的价钱。“差不多,或者多一点,但不会超过两千万。”蓝煜星和李强想到一块去了,他们是根据钱大富在p县的资金使用情况来算这笔帐的,钱大富是用一千五百万盘下的玉纶纺织厂的净资产,加上其它的各种费用,估计也就不到两千万的样子,后来,其实就是滚动发展了。“那他带来的钱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如果仅仅是一百万,老实说,钱大富基本上就没什么疑点了。毕竟,一百万的融资对一个企业家来说,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如果考虑到许昌平的因素甚至是钱大富和谈新权的交情,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都可以很轻易地合理合法地给他搞一百万资金过来。“李局长,据我所知,快递是一种暴利行业,公关费用大约要占到业务总额的百分之二十的样子,成本约占百分之五十,另外百分之三十就是利润了。钱大富号称和新加坡工业园签订了长期的合同,这明显是一个为了盘出八方快递而搞出的小花招,事实上,他的业务合同最长也只有半年,这从那个姓吴的家伙拿走八方快递以后的经营业绩就可以看得出来。保守一点的估计,老钱从工业园拿到的业务每个月大约在五百万的样子,六个月就是三千万,老钱从中支付的公关费用应该是600万左右。加上其它的流动资金,所以,我们可大概地框算出,老钱到上海,带来的资金应该在一千万左右的样子,而他离开上海带走的钱应该在两千万左右,三个月翻了一番。”“如果不是被人讹了一下,那他带走的就可能是三千万而不是两千万了。”李强对钱大富的手段很是佩服。“只怕未必。那会老梁说,搞不清楚究竟是狼吃了羊还是羊吃了狼。这让我产生一种感觉,老钱实际上是设了一个套让那个姓吴的往里钻。那个姓吴的其实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黑社会。黑社会的本质是用暴力换暴利,对什么是暴利黑社会看得很清,可他们并不善于经营,像这种企业兼并的事情,他们也参与,但往往是一锤子买卖,低价拿来以后,再以市价出手。这就是他们的惯用伎俩。”“可他并没有出手啊。”吴姓商人把八方快递拿下以后,一直玩到自己自杀为止,这一点李强是很清楚的。“原因很简单,他被套牢了。钱大富在八方快递的兼并上玩的是一出空手套白狼,说得更白一点,他的企业并没有多少资产,房产是租的,车子是雇的,只是刷上了他八方快递的名字而已,他卖的,只是手中的市场份额和八方快递的无形资产。那些快递行业的老总之所以喊出那么高的价格,是因为他们只看到了八方快递表面的繁荣,真正要让他们往里砸钱,那就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了,他们必然要钱大富提供企业相关的各项数据和资料,待他们验证八方快递能够值这么多的钱,那他们才会往里砸。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那才是商人。但这个姓吴的不同,他根本对业务就一窍不通,见老钱急于把资产脱手,而市场上又喊了那么高的价钱,于是,他动心了,在公开拍卖正式报名的前一天晚上趁人之危、落井下石,把钱大富搞定。钱大富顺手推舟,把企业给了他,到工商所的时候之所以哭丧着脸,那是在演戏,得了便宜卖乖呢,其实心里说不准早就乐开了花。而那个姓吴的冤大头把企业拿去以后再想转手,却发现八方快递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也没有老钱说的那么多业务合同,于是就被套住了。而此时的老钱,早已经拿着这个姓吴的给的钱,拍拍屁股回p县去了。姓吴的吃了个哑巴亏,至于后来,估计他买八方快递可能拿的也是人家的高利贷什么的,最后不堪重负,跳楼自杀。而他的那些个债主估计也都是见不得光的主,眼见人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和一个破公司,也没什么油水,只好算了。”这是蓝煜星猜测的这起并购案幕后的情况。“嗯,很有可能是这样,***,这个钱大富在s市到处是一幅大善人的模样,没想到在上海却玩得这么狠,玩得人家家破人亡啊。不过小蓝,我有两个问题想不通,第一个问题,钱大富的那个企业,如果不盘,就入在他手里经营,凭他的能力,应该也不会差,他好象没有必要这么玩,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好了,按你说的,他一个月600百万的营业额,也能赚个一两百万,开始能拉到业务,后来实力强了,自然也能拉到,为什么非要把公司给卖了呢?第二个问题,那个姓吴的是个黑社会,难道发现上当了以后就没有找过他?”这是李强的疑团。“第一个问题应该能想到答案,钱大富应该是志不在此,他在上海玩的就是一个短线,而根本的目标却是在家里,在p县或是s市。李局长您注意到没有,钱大富并购八方快递,非常像股市的炒作,先低价杀入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个股,然后用各种手段把价格拉起来,最后抛出,不同的是,股市炒作的冤大头是那帮跟风的散户,而钱大富找的冤大头却是这个姓吴的一个人。这样的人本来就招人恨,钱大富坑了他,也不招人恨,说不定还有人拍手称快呢。至于第二个问题嘛,现在还说不清楚,也许是姓吴的没找到钱大富,钱大富的身份证地址是z省,又不是p县,这不,连老梁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他是哪儿人;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找到了,可找到以后发现他动不了钱大富,惹不起。”“也许是这样吧。如果钱大富真的是和许昌平、孙继尧、董守业等人搅在一起的话,那时候孙继尧是p县的政法委书记,董守业又有那么多退役的特种兵部下,姓吴的就是找到了p县,钱大富应该是早有准备,估计他们也落不了好去。至于第一个说的炒作,人家股市炒作凭的是资金和技术,这样才能把股票拉起来,你说钱大富凭的是什么?”李强在作进一步的探究,两个人的讨论也越发的深入。“凭的是信息,是对国家宏观政策的理解和把握。钱大富在那个时候切入上海的快递界,肯定是先掌握了新加坡工业园即将启动的信息,这种信息也许有人知道,但没有人比他知道的具体和准确,或是被别人忽略了这里面所藏的商机,而钱大富却抓住了。”信息就是财富,现在大家都明白这一点,可真正能把信息变成财富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敏锐的嗅觉,你了解到的信息总是慢人一拍的,过时的信息是毫无商业价值的,就像其它的几个快递公司,再去和钱大富抢生意,即便是抢到了,也没有那么高的利润了。除了灵敏的嗅觉以外,还需要胆识,得敢于去做,什么都想到了却什么都没有去做,那是事后诸葛亮,这样的人也不少。“不错,这也是钱大富的优点。他做的生意一向有这种很明显的特点,总是走在政策变化的前面,而紧接着的政策变化又总是对他有利。这是一个例子,收购玉纶纺织厂也算一个例子,他刚刚收购下来,中国就加入了世贸组织,纺织行业一扫之前的低靡,前景一片大好,让他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就赚了上亿的资产。还有一个例子,玉纶集团在大发展的阶段,实际上是靠的房地产,钱大富在s市一举买下了十几宗土地,这几年,s市的房地产已经翻了好几倍了,就凭钱大富买下的那些地块,他就中睡在家里不动,现在把土地卖给别人,也应该有十亿的身家了。钱大富,说白了就是一个农民,是谁让他可以这么纯熟地去领会和运用国家的政策谋取财富的呢?”“好像还不止这么多呢。”蓝煜星对李强的话作补充:“其实,就在钱大富大规模收购国有企业的那一阶段,中央刚刚召开了十五届四中全会,会议通过了一个决定,叫《中共中央关于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决定通过以后,不少地方政府片面理解了中央的政微,开始大规模地搞国有企业改制,民间资本参与国有企业改革政策无比优惠,很多地方政府以能把国家企业卖出去为政绩,甚至有些地方提出了能售不股、能股不租的改革方案。别忘了,p县那时候可是全省国有企业改革的典型啊。”“可不是,当时的p县县委书记就是你的未来的老岳父咱们现任的市长谈新权,他可是以卖出名的,p县可以卖的,可都被他卖得净净光光啊。”提到谈新权,李强又联系到了之前的话题:“钱大富和许昌平、谈新权两个人的关系可都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我判断,钱大富本人未必有这么高的政策水平,他的一系列决策,后面应该有熟悉和精通国家宏观政策的高手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这个人,不是谈新权就是许昌平,这两个人都是人精,都有这种水平啊。”“可是……”蓝煜星摇了摇头,没有说出来。他想到的是,论政策水平和政治嗅觉,许昌平也许可以和谈新权相比,可要是看钱大富这种大刀阔斧、果敢坚决的行事风格,却明显是谈新权所独有的。凭许昌平,也许他有点小聪明,但把事情做得这么干脆,蓝煜星还看不出来,许昌平没那个魄力。难道真的是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钱大富和许昌平两人在性格能力特长上相互补充,形成一对绝配?不像,怎么看都不像。说说讲讲,两个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们几个人下榻的宾馆。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找林清雅汇报今天的战果,再商议一下明天的打算,出了电梯,还没到林清雅的门口,却见到林清雅已经走了出来,嘴上作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表情既神秘又严肃,两个不明所以,但遵照林清雅的要求,轻手轻手地进了她的房间,却看见一个人手里握着个手机一样的东西,正在房里紧张地忙活着。蓝煜星吃了一惊,这个人,正是他的老朋友,大冯。这时候,林清雅取出一张纸,在李强面前亮了一下,李强接了过来,却是一封信,上面写了几行字。抬头的一行是三个醒目的大字:别说话!下面才是正文:嫂子,不要说话,仔细往下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你离开上海以后,我发现,你被人跟踪了,不过,跟踪的人离你们很远,始终保持在五百米之外,你们绝对无法发现,却不怕跟丢了。任经验我知道,你们不但被人跟踪,同时也在被监听,监视的仪器,极有可能就在你们其中的一个人身上,不要担心,我很快会找到的。见蓝煜星他们进来,大冯跟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蓝煜星注意到,房间里的电视机开着,电视里正在放音乐,大冯亮了一下手中的仪器,只见这个有点像手机的东西上面有一小屏幕,屏幕上面有一组曲线,类似于音响上面显示声音强度的动画,正在随着电视机里的音乐有节奏地跳动着。大冯把仪器放在三个人的身上绕了一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然后,又用仪器拿去测量林清雅的包,蓝煜星看见,波动顿时强烈了起来,大冯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然后,他离开包一段距离,示意林清雅取出包里的东西,林清雅一样一样拿过来给大冯,大冯一样一样地测量着。前几样的东西都没什么动静,等测量到林清雅手机的时候,波动又开始暴涨。大冯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取出工具,小心地把手机打开,很快在手机里发现一块很小的芯片,用两根导线连在手机上,大冯小心地剪断导线,仪器上的光波顿时停止了跳动。大冯这才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就是它了。”对这一切,林清雅、蓝煜星和李强都看在眼里,心里惊诧莫名,太可怕了。蓝煜星是有一定的反监听意识的,很少在办案点以外的地方和林清雅交流案情,而且,他们两个的房间,他都检查过,没有发现窃听装置。但他没想到,窃听器居然是装在林清雅的手机里。蓝煜星自然可以想到,长期以来,这个案子所有的重要情况他都是要跟林清雅汇报的,没想到,居然被人家听了个一清二楚。蓝煜星有点担心,不知道对方究竟了解了他们多少的信息。于是,他自然而然地问大冯:“这个窃听器装了有多久了?”“时间不长,你们看,这导线刚刚焊上的,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星期。”然后,大冯把目光投向林清雅:“嫂子,这段时间你有没有一个人独自外出过?”“有,上个星期三下午吧,我出去逛过一次街,买了两件衣服,和这个有关吗?”林清雅很疑惑。“应该是的,你的手机在你逛街的时候,被别人掉包了。就是把你的手机取走,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窃听手机,把你的卡放进去,又重装放回了你的包里。这种窃听手法难度还是比较大的,不过,一旦成功了,就很难防范,一劳永逸啊,而且,窃听的效果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