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傅,我现在基本明白你说的意思了,不过,这么离奇的事你也信?”什么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蓝煜星是不能承认的,他很难想像这意味着什么。“老实说,我是不大信的。但事实摆在面前,已经由不得我们不信了。知己知彼嘛,从你在专案线显山露水开始,我们就开始了对你的调查。你是本省人,在S市上的学,查你的资料,非常的容易。据了解,你在S师范学院上学期间,虽说是品学兼优,特别是有很强的文字表达能力,但性格内向,沉默寡言,不善与人沟通,我们有专门的心理学专家,认为你可能是因为家庭贫困,性格中带有严重的自卑倾向,同时又有极强的自尊心。你们班是文秘专业,同学大多都是家庭环境比较好、有一定背景的人,这导致你不喜欢和同学交往,久而久之,形成了自闭倾向。”听了老杨的介绍,蓝煜星心里明白,他们对自己的调查,的确是非常的准确。“但是,去年五一,你们班参加黄山的集体活动,中间出了件大事,那就是中纪委十三室副主任范志杰在黄山遇害,机缘巧合,你在半山脚遇见了他,想救他,却没有成功。不过,你却因此而成为S师范学院的英雄,学校开始大张棋鼓地宣传你。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你的性格、能力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整个就像换了一个人。在公开场合,你侃侃而谈,游刃有余。当然啦,这也有可能是你平时深藏不露,而且,平常你也没有机会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去表现,只是这个时间太巧。所以,我们认为,这是你的第一个疑点。”说完,老杨伸出了一个手指头。随着他分析的逐步深入,蓝煜星听得出,他们并没有主观臆断,而是在有充足的证据之后才开始下了论断。老杨仍然在分析:“再后来就是你参加公务员考试,最后的面试,相信你是势在必得,所以,你基本上是毫无保留。那一场面试很多人都在关注,你和出身RM大学的许枫打了个平手,但是,那只是分数上所表现出来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许枫准备得远远要比你充分,显然是有备而来,即便是这样,你在面试中的表现也仍然可以算得上是压倒性地胜出,只不过是因为许枫是常务副市长的公子,他们从中作了手脚,这才出现了那个平衡的分数。你可能不记得你当时在考场上的表现,但大家看得都很清楚,成熟,稳健,实在不象是一个大学生。我们把这个归纳为第二个疑点。”老杨竖起了第二个手指头。“表现归表现,你最终能够考中,并不完全靠得是你的个人能力,我的意思是说,只有能力是不够的,你还需要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当时,是中纪委十三室的副主任林正祥亲自给黄书记打得电话,要求比赛一定要公平公正。黄柏强是什么人啊?绝对是老狐狸,加上之前林正祥曾经向他提出要关照你一下,凭他的政治嗅觉,当即便明白了林正祥的意思。林正祥人在北京,能够了解到这边的信息,肯定不是偶然的。我们到邮政局一查,果然,你曾经给林正祥写过一封信,以特快专递的形式寄出去的。这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所能做的事了,而且,林正祥在中纪委工作,他的身份,他的通讯地址都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如果你单纯写一个中纪委或是门牌号的话,他肯定收不到这封信。林正祥在北京不知道人家给他写封信有多难,但我们在地方的可都是很清楚。这是你的第三个疑点。调查到这里,我们已经无法自圆其说了,我们也很奇怪,因为在你身上实在是出现了太多的让我们惊奇的东西了。”老杨竖起了他的第三个手指头。“无法自圆其说,你们就想到了我可能会是其他的人,你们这样,和古人不懂世界万物变化的科学道理,就发明了鬼神学说宗教理论有区别吗?”蓝煜星反驳了一句。“呵呵,小蓝,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得说。当时,我们的确没有想过可能会有灵魂附体这样离奇的事情。现在人体器官移植已经很普遍了,大脑移植据说也有了可能。事情发生以后,你在黄山市第一人民医院住了几天院。十三室神通广大,我们认为是他们赶到黄山以后,找到了范志杰,范志杰并没有完全死,肢体和五脏爱到严重创伤,大脑却是完好无损。你呢,又昏迷不醒,他们就趁机把范志杰的大脑给移植到了你的颅腔内,从而保住了范志杰这个人生命的存在。”这是老杨他们刚开始时候的推测,虽然同样离奇,但比起事实本身反倒可信得多。“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十三室就太缺德了,范志杰也太自私了。”这是蓝煜星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的确,如果十三室这么做了,那等于是帮着范志杰占用别人的身体,同时也活生生地扼杀了一个生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醒来的范志杰还能活得安生的话,那他不是自私又是什么?“不过,我们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毕竟,按照我们的医学专家的解释,如果人的大脑被换掉了的话,那么,这个人在思想上完全是另外一个,也就是说,你应该完完全全是范志杰,但是,经过我们的观察,你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们认为,极有可能出现了让我们想象不到的情况,虽然我们无法作出解释,但事实,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最终,我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蚂迹。”说到这里,老杨笑容中并没有掩饰他的些许得意。“您接着说。”蓝煜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静等他说下去。“就和打仗一样,正面攻击不成,就只能依靠迂回作战了。我们在你身上找不出原因,却可以在林清雅的身上发现一些东西。对林清雅,我们查得很清楚,将门虎女,我大哥的门生,十三室主任范志杰的遗孀。按理说,她投身纪委应该是为夫报仇来了,却鬼使神差地跑到了S市,S市应该和她老公的死毫无瓜葛吧,这也是让我们十分费解的地方。好在她来了以后我就跟在了她的身边。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天天陪着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慢慢的,我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同情,我老头子身边没什么亲人,老伴死了,孩子都远走高飞了,在一起工作的时候,我几乎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处处牵挂着她的安危冷暖。老实说,这次她拿着手榴弹出去准备和我们的三名战士同归于尽,如果不是我再三关照安永江,估计她的小命已经不保了。”老杨深深地叹了口气。“既然你说和她情同父女,你又怎么忍心让她陷入虎口?而且,在车祸的时候,她就险此丧身。”蓝煜星反问了老杨一句。“有些事情的确不是我做得了主的,再说了,中途拦截你们,一来是因为你们走得急,我们在安排上也有点措手不及,二来也没有想到你们把车子开下山谷。这次拦截,目的并不是想要杀了你们,只是把你们带回来而已,就象现在这样。不过,你们这次的确也很危险,我并不知道你身上带了枪,而且还杀了我们一个人。这帮士兵,不少都是小安他亲手带出来的,情同手足啊,居然被你杀了一个。如果不是小安他对我们些老家伙还算尊重,而且也比较识大体,搞不好就把你们就地处决了。”老杨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看起来,对林清雅的安危,他真的是比较在意的。“话扯远了。”老杨在作了一番解释以后,又把话题引了回来:“那一段时间,每天看着小林郁郁寡欢的样子,我真的有些着急。这人吧,年龄大了,有时候情绪就会有点莫名其妙。那时候,只要能看到小林露一点笑脸,我都能开心个半天。所以我对她特别的注意。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这孩子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忧伤了,就是一夜之间,好象忽然所有的伤心事都和她无关似的。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人的情绪是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好转的,但象她这样在一夜间就脱胎换骨的,实在是难以理解。后来我观察,原因在你身上。”蓝煜星明白,老杨所说的那一天,应该就是晶晶告诉她自己在昏迷之中叫她的名字的那一次了。就在那一天,林清雅确认了自己就是范志杰,范志杰就是自己。不过,她也是有所掩饰的,没想到,这个老杨,居然比自己还要细心,能够发现林清雅身上的每一点变化。蓝煜星有点暗自惭愧。“我们这些老头子没谈过恋爱,你们年轻人的那些事情我们没经历过,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这小姑娘的那点心思,还瞒不过我老人家,呵呵。特别是情绪刚转过来的几天,两眼一见神采都不一样,都快放光了,我可是看在眼里。还有,你对小林,就算是表面上再装出一副下属的样子,又怎么能掩饰得尽善尽美。老实说,你可能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但演戏可并不在行啊。还有,你们在山洞里发生的那些事,小安已经全告诉我了,这些,还不能说明一切了吗?”老杨的话有些调侃,不过,言语上却已经把蓝煜星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杨和安永江一样,都提起了同样的一件事,蓝煜星现在的脸皮已经够厚的了,可他还是禁不住又一次脸红了。不过,老杨的话说完了,蓝煜星又怎么能够坐以待毙?他也要反攻:“杨师傅,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如此确定了,那为什么还要和我下棋呢?”“算是最后一次验证吧。既然我怀疑你是我大哥的门生,我大哥平生除了学问,并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喜欢下两把。我们开车的,都不是自由身,偶尔去一趟北京,也总是来去匆匆,还要时时刻刻候着那些头头们,所以,倒是他到宾馆里看我的时候多些。就是这样,他也要逮住我杀那么两局。他有了你这么个得意门生,如果不把你培养成对手陪他过棋瘾,那才叫怪呢。”老杨回答得挺顺溜。“象棋这东西,虽然流派众多,但终究是殊途同归,岂可凭棋路相似就认定我是您大哥的门生?至于你说到林清雅的事情,您刚才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您和她在一起呆久了,都能够由同情而生怜爱,我和她也是天天在一起,又如何不能够日久生情?你说她整天愁眉苦脸,却忽然变得开朗起来,又焉知不是情感上有了新的寄托?人都是一样的,当她得到一份新的感情以后,因为失去旧爱而带来的悲伤自然而然就淡化了。至于你说的我的变化,刚才您也说了,人有时候可能会深藏不露的,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表现出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才能?仅仅凭这些,您就判断我是另外一个人,是不是有些武断了。”蓝煜星试图用几句话把老杨的观点给驳倒。“小蓝啊小蓝,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我老头子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半天,你还跟我死不认账,我可真服了你了。别的我不说,我就说棋。”老杨顿了一顿,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我祖父自幼出家,是个道士,他的师父对象棋痴迷之至,对他也是倾囊相授。一来道家的棋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二来我祖父天赋异秉,时间久了,竟然给他摸出了一套自创的新奕法,年纪轻轻便成为一代国手,他也因此而入世,用棋艺给自己赢得了一些名利,没想到却引起同行的嫉妒,最后居然不得善终,死前连一个弟子都没有收,只是我父亲得到了他的真传。不过,只能以棋修身养性,绝不能以棋谋求名利也成了我们家的家规。否则,就我这水平,弄个特级大师什么的,应该不会成什么大问题吧。”谈起家事,老杨神色落没,空有一身才华却囿于家规不得施展,最终开了一辈子的车,老杨也有些怀才不遇的味道。“那倒也是。”蓝煜星陪老杨感慨一句。陈规陋习害死人啊,如果没有这个家规,老杨可以凭他的棋艺去成就一番事业,同时,中国多了个好棋手,却少了一个高智商的罪犯。“不过,凭你的能力,就算是不能去当棋手,也可以读书求学,不至于一辈子困在家里啊?”蓝煜星知道,老杨是在谈新权做他们大队书记的时候学会的驾驶,并没有上过大学,甚至连当兵的机会都没有。即便是这样,眼前的老杨依然谈吐不凡,可见,他本身的智商应该是非常高的。“呵呵,一个人一个命。我们家情况与别家不同,我和我哥也算是家学渊源,小时候,父亲除了教我们下棋外,还教我们背《道德经》、《南华经》这样的一类道家的经典,在知识上启蒙算是比较早,所以我们兄弟打小成绩都不错。五十年代中期,我哥顺利考上了大学,等到我快考大学的时候,却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候的人,连命都保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大学。不过,我总算是个中学生了,在那个时候也算是有知识的人,尤其是懂点物理,这才有机会开上生产队的拖拉机,否则,连个驾驶员都当不上呢。”老杨倒是挺认命。怪不得自己的老师除了精通专业以外,对传统的国学也有那么深的造诣,感情这是家学渊源。腹有诗书气自华,眼前的老杨也是一样,一旦和他驾驶员的身份分离开,看起来还不照样是一个饱学之士?于是,蓝煜星并无半分虚伪地赞了一声:“杨师傅,从您身上,我的确是感觉到我们国家果然是藏龙卧虎啊,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古人诚不我欺啊。杨师傅,我今天是受教了。”“小蓝,你客气了。”今天谈话到现在,气氛罕见地变得融洽起来。老杨居然半吟半唱地来了一句:“欲将心思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今天,我是来做说客来了,不过,也是难得地一吐为快啊。”“杨师傅这才是真的客气了。如果我没猜错,您真正的知音只怕是另有其人吧。而且,这个人几十年来几乎是一直在您身边,不知道我有没有有猜错。”蓝煜星半是试探,并是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