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馨跟着要下马车,小厮却制止道:“董娘说,只见楚娘。”德馨气得将帘子重重扯下,冷哼了声扭过头去。“你且先等着,我去去就来。”闻者却忍不住嘀咕,“什么董娘,这么多规矩!”这回,景晨虽觉得不可能再发生上回的场景,但终究是心有余悸,暗自提了个警,不时注意着周边。她进了铺子,立即就有人认出了她,不少太太姑娘围上前,询问珍艺馆为何不再开张,难道往后都不做生意了吗?这些人很热情,景晨摇摇头,颇不好意思的回道:“并非如此,只是歇上一阵,往后还劳你们多照顾。”她的姿态放得很低,表情谦虚和气,让早前有些怨气的人不禁都舒缓了口气,暗道想来是有不得已的变故,否则不会如此戏弄大伙。再见她进铺子是去找董娘,心道两人定然有交情,便是原先还不放心的几位妇人都安定了下来。董娘,在城里可是颇有口碑的,与她打交道的,自然亦不会差。随着小厮到了后堂偏门后的一处屋子,屋外的门槛上坐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见着来人就起身侧让,“我们师傅等您许久了,请进。”景晨点头,屋内光线不足,她看到那个背对纸窗而坐的妇人,银发沧桑,脑袋微微动了动,似乎在闻声辨别些什么。“见过董娘。”即便对方看不见,景晨依旧微微福了福身。董娘先是没说话,转而似乎被这份静谧有所感染,颇有几分欣赏的说道:“你倒是有几分头脑。没被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影响。”所谓的闲言碎语,自然是说牵衣坊乘虚大肆陈列绣品,有意要打压不曾开张的珍艺馆。景晨笑了笑,“若是您避开见我,我或许还会生几分误会。但偏是您现儿主动找我,便是先前的几分疑虑,亦也消了。”“哦?”董娘侧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表情似乎有些意外。“你没想问些什么?”景晨近前了几步,再次欠身。“晚辈还要多谢您。”“谢我?”董娘顿了顿。“老身不明白。”景晨见她不愿承认,亦不逼问,只是感激道:“晚辈年轻不懂事,过去珍艺馆太过锋芒,我思虑不周,还多谢您的提点。”“我这可不是为你。”董娘丝毫不显情绪,漠不在意的模样。上回,景晨就确定了对方亦是来自宫里。她的过往,自己不清楚,亦知不该去追问别人的秘事。而董娘所做的。自然不会是纯粹帮助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人,而是担心受到牵连。若让有心人发觉。这进城细细琢磨探究,难免就会扯出她。所以董娘的行径,用牵衣坊的高调,来分散世人从前对珍艺馆的炙热,亦是替她自身考虑。“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前辈。”“你能舍得将铺子关掉,这份果断,非寻常人能有。”董娘这时的语气,有了些许欣赏的意味。这哪里是果断,她以为自己当真舍得?谁都会替自己的心血能有个好结果而筹谋,景晨亦曾期待有她自我的家业与财富,只是相对小命来说,自己就那必须舍弃那些。董娘对这事的关注,主动替珍艺馆压却旁人的注意,应该是非常害怕有人追踪到这儿。她必然是在躲着些什么,或者逃避什么。却又不肯走远,依旧留在这京都附近。景晨看着她,脑海里闪现出好几种可能,终究没有开口再询。前几天,她曾试想过,若是当真被人发现与追踪至此,自己与德馨该如何?虽说自己只是无由解释,但五十年的光阴,谁能保证宫内会没人认出德馨?她可是原原本本的公主,在先前必然是已经薨逝的。若是被宫人发现,岂不是觉得妖孽?这样再彻查下去,便会麻烦很多。自己再不济,还有个楚家别庄里长大的姑娘身份,但是德馨呢?这个时空里,她一片空白,难免引出更多的麻烦。“我原还以为,你会近来寻我兴师问罪的。”董娘轻笑了笑,突然再问道:“珍艺馆,你还开不开?”景晨很肯定的点头,“自然是开的。”“我没兴趣知道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也不管你过去是否犯了什么事。但是,上回我就警告过你,而你的表现亦很令我满意。”董娘无神的目光注视着景晨,眸子里的这种精锐让人觉得对方就不是个盲人。“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没有意识到是回事,但知晓后若继续还犯,便不是她的风格。景晨很清楚分寸,亦很想珍惜生命。“我等了你阵子,好在你关了铺子,否则我亦不会让你继续再沿城待下去。”董娘的话说得很认真,没有丝毫含糊,语气亦稍有严厉,“你是准备学艺?”不靠过去的那些秘术,自然就只能从基本功开始学起。“我不会再用那些,会用自己的所学与本事。”董娘沉默了会,突然开口道:“我手里有几件你的绣品,其实你基础不错。若是愿意,等过年后忙完,就过来和铺里那几位绣娘一道学吧。”“前辈,您……”她的意思,竟然是要教自己?景晨很惊讶的望着她。“我知道你受过高人指点,但想要以此谋生,凭你所会的那些,是远远不够的。”景晨知道,对方这话不假,但不知怎的,她居然犹豫了,没有立即回答。从个独立铺子的东家,成为另外个铺子里的绣娘?这身份转变的有些太快,再者周边都是些盲人绣娘……自己和她们能有怎样交流?这倒不是景晨不谦虚,自是察觉到对方脸上的那抹精明,突然亦意识到了另外一层。自己倘若真的往后频繁出入这里,虽说别人会肯定她的手艺,但同时也表示着,珍艺馆的任何绣品,都会冠上牵衣坊的标志。董娘没有立即听到女子的回应,似乎有些不满,若换做旁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机会,对方居然还思考?语气里夹了几分恼意,“怎么,你不愿意?”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