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叶是一个人从双桥市看守所回的娘家。管教说已经帮她打过电话,接电话的人自称周家旺。“可是,这个周家旺说不认识你!”管教是个女人,眼神儿就像一把刀,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柳金叶垂了头,眼泪不争气地啪啦啪啦掉了满地!“别哭了,关进来都没见你哭呢。这要出去了,是高兴的吧?”女管教故意说笑。“我男人……他是铁了心要跟我离婚!”“不会的!乡下男人,娶个媳妇也不容易,哪能说离就离。回去好好做人,可别再干傻事了!”柳金叶回的是柳林娘家。周家旺不接她,她哪有脸回凤梧坪周家去。柳香梅那天从城里回凤梧坪,是牛奶公司的董事长和人事部主任送回来的,后头还跟着一辆大巴,小车直接开进了凤梧坪奶站。两辆车一停,好家伙,哗啦啦下来十来个漂亮姑娘和帅小伙子,围住柳香梅,齐声儿喊站长,憨女被喊的一脸胭红。杨二狗很满意这个效果。挥挥手,道,“你别不好意思,这些全是临水奶站的员工,往后就是你的手下。”柳香梅还是无法立刻进入自己的角色,杨二狗只好代为发话,把这十来个员工支使得走马灯似地忙起来。开张在即,什么事儿不是个事。反倒是柳香梅,扎煞着两只手,不知道该干什么。杨二狗见她一时无事,又发话道:“你可以先回家,记着三天后就要走马上任,到时将会有一个开业典礼,你可以邀请一些亲戚朋友来捧捧场。”柳香梅回到周家,已是日头西斜,却只有周有财关心婆娘这一整天奔波的结果。柳香梅自个儿这会都觉得这一天的经历就像个没做醒的白日梦,嗫嚅着跟男人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憨大果然伸手来探婆娘的额头,道:“我瞧瞧你是不是发烧了,脑袋烧糊涂了吧?”柳香梅又拿出她跟牛奶公司签的聘用合同,周有财依旧不以为然,“比姓阮的女骗子给爹签的还少许多张呢!”“三天后会有一个开张典礼,到时候你来捧捧场吧!”“我去!”周有财寻思一会,又道,“人家要真是寻你开心,我就砸他们稀巴烂。”柳香梅不敢请周家旺和婆婆给自己的开张典礼去捧场。只好回柳林请爹娘和承轩,总归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想来就算真的是一场白日梦,爹娘兄弟也不至于嘲笑自己。柳香梅是第二天一早回的柳林,刚进娘家门,看见母亲正在杀鸡。“娘,没事儿杀鸡吃呢?”柳香梅跟爹娘一向是想什么说什么,说什么都可以不经大脑的。“怎没事儿?娘心情好,杀只鸡庆祝一下!”“承轩说定媳妇了?”“真是个憨妮子,承轩要说不着媳妇,合着娘就该一辈子哭丧个脸?”“又不是不晓得我憨!你倒是说明白些,让我也高兴高兴!”范月芳白了女儿一眼,才道:“耳朵支过来,说给你听!”柳香梅朝娘的嘴巴支过去一边耳朵,听见的是:“憨妮子,娘告诉你吧,隔壁房柳金叶那浪蹄子给人家休回家了,你说娘高兴不高兴?”“金叶回来了?”柳香梅吃了一惊。“可不,都十来天了,只躲在屋里,没脸见人呢!要我是你家小叔子,也要休了她。”“娘,现在哪里还有男人休女人的道理,现在讲的是离婚。金叶自个儿没点头,周家旺怎么跟她离得了婚。”“那你可得劝着你家小叔子一些,叫他赶快把这个婚离了,我看那蹄子还得瑟不得瑟。她娘一辈子跟我做对头,现在让她瞧瞧谁笑到最后。”“娘,都说劝合不劝离,你倒好,还杀鸡庆祝?不行,我得先瞧瞧金叶去!”柳香梅抬脚就往隔壁屋跑。只气得范月芳噼里啪啦拍着鸡屁股,扯着嗓门儿道:“有什么好瞧的,浪蹄子处处都要压你一头,你瞧她作什么,你还真是憨得没药救了不成?”六娘家的屋门并没关,可是里头静悄悄的。柳香梅猜不准里头是否有人,可是娘说金叶一天到晚只躲在屋里,所以香梅扯开嗓门喊道:“金叶,金叶!”果然,侧屋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柳金叶慢腾腾地走出来,一手倚着门框,一手揉着两个眼圈儿。她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的是一套皱巴巴的睡衣。待她垂下揉眼圈儿的手,柳香梅发现那儿一片青黑,衬得整张脸儿越发苍白,下巴尖得就跟刀削过似的。“你出来了?”“你来干什么?”柳金叶的口气明显不善。“家里就你一人么?六娘和木叶呢?”“木叶考上大学,我爹我娘送她上学了!”柳金叶调门儿变得有点欢快,但脸上似笑非笑,让人瞧着只觉得脊梁直冒冷汗,“你,还有你娘,你们全家,是不是觉得失望?”“失望,为什么?”“我们没有被一杆子打死啊!是的,我虽然不成器,让家人蒙休。可是木叶考上大学了。我们家出了一个大学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破落吧?尤其是你的那个娘!”“我就知道,木叶准会考上大学的。”“你就知道?凭什么?难道因为木叶是憨女第二!”“木叶聪明又努力,她当然能考上大学!”“用不着你来奉承!”“我只是来看看你,金叶,跟我一道回周家吧!”“回周家?我还等着周家旺来打离婚官司呢!”“金叶,我知道你还在气头上,家旺他不该不接你回家。”“家,那个家还是我的么?”“怎不是,难道你连儿子也不想认了?”“儿子,儿子。”柳金叶的声音开始哽咽,渐至低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儿子,都说儿是娘的心头肉。”“自从上次看守所瞧过你,大福再也没喊我妈妈过!金叶,呆会儿我们一起回凤梧坪,不管怎么说,难道你舍得离开自己的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