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刚出狱不久。 ”阿田轻声说,“如今他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正在医院治疗。 ”我抱着话筒,不说话,只是听着。 心却渐渐沉了下来。“晓雪,”他慢慢地问我:“你想不想见他一面?”次日,我于多年前决然离开后再度踏足法国这片土地。 这一次是为了我的父亲,这是我生命中空白了许久的陌生称谓。他很憔悴,亦很虚弱。 我看着躺在病**的这个人,心里感慨万千。 不知是悲是喜。“晓雪!”他朝我颤颤地伸出手来,看着我的眼神是充满希翼而惶恐的。我静静地走到床沿,拉住他的手。“爸!”我唤他,然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眼泪就哗一下涌了出来。 怎么也控制不住。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以为没有了父亲,我能够过得更好。 却原来生命中有一个空缺,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谁也不能够弥补。我一点也不恨他了。他已经这么老,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值得去怨恨和责怪的呢?“对不起,”他惶惑地、讷讷地说,“当年我就那样离开了你们。 你是不是很恨我?还有你妈妈,她也一定很恨我,对不对?”“妈妈一直在等你。 ”我轻声说,“她到死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 没有再嫁。 可是你没有回来。 ”他地眼里盈起了泪:“我回不去了。 晓雪,出来以后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情,抛弃了你们、入了黑道,这半辈子都在被他们追杀,反而是坐牢的这段日子过得最平静。 ”他哽咽起来,“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忏悔,即便我怎样忏悔神也不会原谅我。 我不是个好父亲。 ”他难过地望着我:“你过得幸福吗?女儿。 ”我该怎样告诉他?我只是微笑着说:“是,我很幸福。 ”他终于叹了口气。 仿佛释然了:“这样就好。 ”他笑起来,喃喃地说:“我的人生也不是完全失败。 至少还有你是幸福,这就足够了。 ”后来他睡着了。 躺在**,握着我的手沉沉地睡去。 一副安然平和的模样。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只是老了,那样的憔悴,两鬓斑白、脸上有凌乱的胡子、眉头纠结。 只有那微微抿起地嘴角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鲜活和帅气。他紧紧握着我地手。 信任依赖的模样。 在睡梦中,他终于开始放心地微笑。 幸福而满足。我的眼眶湿润起来。“他过得并不好。 ”出来了以后,阿田对我说,“当年他是偷渡过来的,入了帮派以后,打架、贩毒、走私,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结果因为一件事情惹怒了上头,一直被黑道追杀。 直到后来入了狱。 ”“是什么事情?”我问他。他犹豫了一会才告诉我:“他私自向警方报告帮派的行踪,他天真地以为可以据此要求被遣送回国。 他说,他的老婆和女儿还在国内,他要回去找她们。 ”我忍了很久,才终于轻轻地说:“噢。 ”我好象一直都在流泪,不停地流泪。“你怎么会找到他?”他微笑:“我有我地办法。 ”我转过头去看着他。 叹息:“阿田,不要为我做太多事情。 我承受不起。 ”他摇头:“我并不是为你。 我是为我自己。 ”他笑起来,“或许你不会明白。 ”我回头凝视着前方,沉默了良久,才终于说:“你有没有加入过帮派?”他一愣,说:“晓雪?”我笑一笑:“我只是忽然觉得好奇。 阿田,谢谢你。 ”我转身面对着他,然后,伸出手轻轻拥抱了他一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留下来照顾父亲。 可是上天并没有给我们多少时间。 半个月以后。 他就去了。他去得很平静,亦很祥和。 我相信。 在另一个地方,他和母亲可以见面,在那里,他们或许会觉得幸福。怨怼、或者怀念,总会有个了结。那个地方,我相信是天堂。我收拾行装回伦敦。 下了飞机已经是黄昏,我坐出租车回住处。 已经是冬天,温度很低,下车后我把头缩进衣领里面,低头匆匆朝前走去,然而忽然之间,便看到站在巷口那个熟悉的身影。“阿Ken?”我愕然。“我来找你,可是房东一直都说你不在。 ”他走上前来,平静地说,“我以为你又想避开我。 ”我微笑了起来:“我不会再做那么幼稚的事。 ”我看着他:“找我有事吗?”他点点头说:“是。 ”我带他到我住的房子里,让他坐下后,我倒了一杯茶给他。“谢谢。 ”他说。“最近好吗?”我问他。“我结婚了,现在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告诉我这件上次没有说的事情。“恭喜你。 ”我微笑。窗外暮霭沉沉,我们互相对坐,一切都依然这样亲切而熟悉。 原来,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一切都已经改变,却还是有些事情无法改变。“这个,”他忽然想了起来,“我这次去一个朋友那里,看到这个。 ”他转身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一个纸袋。那个纸袋他一直抱在怀里,从刚才起我就已经看见,我也看见他放在椅子上。 可是我没有想过那里面会是什么。——蓝色深雪。居然是蓝色深雪。*****************敬请收看下一章:八十三、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