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最怕的东西,每个人最怕的东西都是自己想出来的,都是不一样的。如果把这些东西都准确地描述出来,那将是一部最恐怖的书。响马最怕的是什么?第一次想到那个情景,就差一点把他吓疯。从此,他一直在努力把那个情景从记忆里删除。众所周知,你记住一件事容易,忘掉一件事却难,尤其是严重刺激过你神经的记忆片段。最后,响马只有把它深深埋在心里,不敢触碰。他的思路每次经过它的附近,都远远地避开。那个地方的草越长越高,越来越阴森,成了响马心理上的一块病。在眼下这个恐怖的环境里,响马更不敢想,更不敢说,他怕这个黑暗中的人真把那个恐怖的情景呈现出来。“说吧,你最怕什么?”她又问。“我最怕黑糊糊的山洞……”他撒谎了。“不,不是这个。”她轻轻笑了笑,好像对响马的秘密了如指掌,接着,她劝导说:“再想想,你最怕什么?说实话。”这种对话是没有好结果的,响马有这种直觉。他突然想到了逃跑。“你……能让我看清你的脸吗?”他突然说。“我也没有带火。不过,你可以摸我——你敢吗?”“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洞口在哪里?”响马早想好了,只要她说出洞口的方向,他立即就会朝相反的方向逃窜。“洞口?我也找不到了。”她的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你第一次……来这里?”“不,这里是我的家。”草丛是虫子的家。暗红色的身体,黑的花纹……她的脑袋突然又逼近了一些,低低地说:“我知道你最怕什么,我替你说出来,好不好?”响马的心猛跳起来!他木木地面对着这个黑暗中的女人,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等待她猛然揭开自己心中那最黑暗的部分。那个女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最怕的是……”响马的神经快崩断了!他突然想嚎叫!就在他歇斯底里的一瞬间,蓦地从虚飘飘的梦境中跌落。……窗外还黑着。那个女人无影无踪。●情种响马是一个厚情薄命的人。从小,他就是一颗多情的种子。有一次,迷路了,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孤零零地朝前走。他很害怕,很委屈,但是他没有哭。他知道如果他哭了,会招来更大的麻烦,比如坏人。他毕竟太小了,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都用奇怪地眼光打量他。偶尔一两个男人停下来,问他:“孩子,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不说话,快步朝前走。天越来越黑了,两旁的房舍里飘来炊烟的味道。他更加害怕,更加委屈,却仍然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终于一个大女人走了过来,她走到响马身旁,蹲下身,说:“你是不是找不到家了?”响马仰头看着她,“哇”地一声哭出来。那个女人什么都不再说,轻轻把他搂在怀中。响马嗅到了一股香气和一股奶味,他的心一下就踏实了,即使永远也找不到家,他也不会再害怕,不会再委屈,女人那柔软的怀,就是他永恒的家。他母亲死得早,后来他发现自己身上有俄狄浦斯情结。他天性离不开女人,就像鱼儿离不开水。否则,他就会一点点干涸,窒息,一点点枯萎,风干。他10岁那年,就爱上了一个大女人。他至今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那个女人住在响马家楼上,可是响马不知道她住在几楼,以及哪个房间。她好像是一个女工,长得很丰满,经常穿一件鲜红色的大衣裳,一条艳黄色裤子,那裤子很紧,弹性很好,裹出迷人的曲线。有一次,她从响马的身旁走过,响马嗅到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香气,从此,他就迷失在了那香气中,找不到出路了。那个大女人不知道,她每次下班回家时,都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在窥视她。响马是一个不太合群的孩子,他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圃前,就是为了等她。响马的四周,花草摇曳,蜂蝶飞舞,响马沉浸在静静地幻想中……她的嘴唇很红润,胸怀很宽阔。响马想亲她的嘴,她就为他把嘴唇微微张开;他想把头钻进她的**之间,她就会温柔地为他解开衣扣儿。她就像他的母亲,但是更美丽;她就像他的姐妹,但是更陌生……响马喜欢听她笑,她一笑起来满世界都是金子;响马喜欢看她的肌肤,她的肌肤展现出来满世界都是雪花。可是,那个大女人却从来没有关注过响马,这使响马很伤心。有一次,响马偶尔看到她跟一些大男人在一起笑闹,心中立即充满了酸意,眼圈也湿了……多年以后,响马长成了大男人,也一直没有改变这种女人式的小肚鸡肠。很多女人都以为响马很宽厚,那不过是他善于用灿烂的微笑掩饰内心罢了。实际上,他受不了女人的一点冷落和简慢,更不能容忍她们的虚伪。否则,他内心那娇好而脆弱的爱之花就会纷纷凋零,无论对方(包括他自己)怎样努力,都不能使它们鲜活地重返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