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喝酒?”“我从来不喝酒……”“那你就是精神病,不是梦游。”“每次到了天亮,我就会忽悠一下醒过来,又归我自己支配了。其实,你和我在小区大门口聊天,后来我爬进你家取塑料人,还有你在小区外的荒草丛看到我,我都是在梦游中……”世上有各种奇怪的人,响马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打算离开了。“我想,我之所以得这种奇怪的梦游症,是看见你和那个女人梦游之后被吓的。我曾经跟踪这个女人,知道了她的住址,就给你一次次写纸条,想让你和她见个面……”说到这里,黄减脸上的痛苦加剧了,喃喃地说:“现在,我管不了自己……”响马突然感到了危险,他低声问:“你现在想干什么?”黄减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两束异常的亮光,他小声说:“现在,我想把你杀了——实在对不起啊!……”响马猛地朝后跳开一步。黄减从怀里慢腾腾地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子,那刀子很长,很尖。他痛苦地看着那把刀子,说:“我必须杀你的……”响马想跑,但是,他清楚他跑不过这只豹子。他的双腿顿时软成了面条。这时候,风小多了。响马突然孤注一掷地喊道:“天亮啦!”黄减朝东方望了望,猛地哆嗦了一下。天边真的露出了一丝丝亮光。“噢,天亮了……”他嗫嚅道。响马愣愣地看着他。他不再搭理响马,慢腾腾地收起刀子,慢腾腾地躺下来,平平地躺在那个塑料人旁边,双眼望天,眼神就像死鱼一样定住了。天光熹微,响马看见两个黄减躺在一起。两个黄减躺的姿势一模一样,表情也一模一样。响马相信,只要他一转身,就可能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荒草凄凄,两个黄减。这个时辰,说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天。梦魇和现实混淆了,真与假混淆了,昼与夜混淆了。●好像是真相响马报了案。由于黄减涉嫌杀人,警方立刻下了传唤令。然而,黄减不可能永远藏在那片荒草丛里,他像虫子一样爬走了。这期间,响马被警方叫去做了几次笔录。由于牵扯到他的梦游症,案件一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宗案子里,还牵扯到一个重要证人,就是那个22号楼2门202室的女人。至此响马才知道她叫李丫。李丫一直推说自己工作太忙,很不配合。她的证词也十分简单:她经常做梦,梦见有个男人在追她。最后一次,这个男人没有出现在她的梦中,却出现了另一个长相凶横的男人,她一下惊醒了,这才发现,她站在飞天小区外的荒草丛里……警方分别带着响马和李丫,进行了司法精神病学鉴定。结果表明:两个人都患有重度梦游症。半个月之后,黄减依然没有抓到。响马却接到了老家的一个电话:他父亲病危了。响马出生那年,父亲就40岁了。他当了很多年文化局局长。响马出来读书那一年,他正好退下来。老头一直很孤独,全身都是病。响马买房子的时候,父亲拿出多年的积蓄,为儿子交了首付款。后来,响马几次要接他来北京生活,他死活不愿意。得到警方的同意之后,响马离开北京,奔赴老家小城。他父亲是胃癌,已经瘦得皮包骨。响马和姐姐轮流在医院照顾他。回家的第一天,在医院,趁父亲昏睡的时候,响马小声问姐姐:“咱家楼上有一户人家,在我10岁左右的时候搬走了,你记得吗?他家有个女儿,跟你的年龄好像差不多,经常穿一件红衣裳,一条黄裤子。”姐姐说:“那家姓李,住顶楼。你说的那个女孩叫李丫,她爸爸在文化局烧锅炉,她在亚麻厂上班。”响马完全呆住了——是她!“她家为什么搬走了?”“还不是因为李丫!她和亚麻厂厂长乱搞,有一次,一群工人讨工资,把厂长办公室砸开了,正好把两个人堵在里面,当时李丫和那个厂长都**!那一年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这件丑事儿。哦,当时你还小。”“你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吗?”“不知道,消失了。”这个李丫本来是个普通女工,她怎么混到了北京,怎么混成了导演?这中间一定很曲折很戏剧,响马不愿意再想了,此时,他只是有些淡淡的感伤——他少年时代那么爱慕的一个女人,竟然有这么丑陋的经历!更让他反感的是:她为了隐藏自己微贱的出身,遮掩那段肮脏的经历,竟然矢口否认从前。病榻之前,琐事纷繁,略去,我们直接讲跟这个故事有关的情节:在父亲去世的前三天,这一天下午,有个60岁左右的老太太,来医院探视父亲。当时,只有响马在父亲身边。这个老太太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几乎奄奄一息的父亲突然弹开了双眼,射出了异样的光。老太太无语地望了父亲一会儿,然后对响马说:“你是响马吧?我是你李姨,过去我们是老邻居。我想跟你父亲说几句话,行吗?”响马看了看父亲,他艰难地举起手来,朝门外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