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名昭着的协定

法布拉诺和教皇自然不知道雷蒙笑的是什么，特别是法布拉诺，还认为雷蒙是有些得意的味道，于是很不爽的拿白眼翻了翻。雷蒙倒是不觉得被人施以白眼有什么不爽，不过在法布拉诺这种亡灵法师的脸上突然看到白眼，倒是着实有些搞笑。但是雷蒙也知道，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去为这些事情发笑，他刚想开口说话，没想到一贯寡言少语的法布拉诺却来了一篇长篇大论。“也许你认为找到铁环的缺失部分是在帮我们的忙，也许你认为解开关于戒指的所有秘密，让你获得空前的力量也是在帮我们的忙……“不可否认，我们的确有我们的利益，那就是可以除掉霍华德和本杰明，让天下所有的教民都处于一个安全的环境之中……“但是，雷蒙先生也该知道，我们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教皇陛下也一大把年纪了，死亡，对我们来说，并不像雷蒙先生您这样耿耿于怀。”说着，法布拉诺居然站了起来，显然情绪上有了些波动。“还是请雷蒙先生冷静想一想吧，让您帮着寻找铁环缺失的部分和铲除霍华德、本杰明，真的全都是为了教会吗？或者说，真的全都是为了天下的教民们吗？“在雷蒙先生的心里，怕是也担心自己或者身边朋友亲人的安危受到威胁吧？否则您大可不必来到梵蒂冈，找教皇陛下来了解什么关于圣器的事情……“既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把那些计较上的得失都捐弃掉，反正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谁也不想受到任何的威胁……不是吗？”听完这个长篇大论，不单是雷蒙，教皇本人也惊诧的合不拢嘴了。这还是法布拉诺吗？这还是那个一年里都说不上几句话，就连见到教皇也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的法布拉诺吗？更诡异的是，法布拉诺刚才分明是站起来说话的，而且在说话过程中显然有挥动双手的动作，可是一等到他说完话之后，居然立刻就坐下了，神情又恢复到原先的状态。雷蒙想起一个词，叫做表情刚毅，可是看到法布拉诺的眼神，就又想起这个词的下半段，叫做目光亢奋。他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着教皇，“尊敬的教皇陛下，刚才法布拉诺大人是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我没听错吧？”教皇稍稍有些茫然的点点头。两人一起看着法布拉诺，法布拉诺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他们俩谈论的根本与他无关。不过教皇和雷蒙当然不会真的觉得刚才不是法布拉诺在说话，他们只是一时难以适应法布拉诺也会长篇大论而已。其实雷蒙一直在思考法布拉诺说的话。的确，这些都是实情。按照雷蒙的性格，如果不是他对自己身边的至亲好友有安全上的担心，他才不会管教廷到底怎么样了呢！拯救人类这种伟大而艰巨的任务，说起来光辉无比，可是的确不是雷蒙会去考虑的东西，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伟大的人。教皇也在沉吟，这些他不是没有想到。法布拉诺的这番话，其实也就是他之所以会跟雷蒙提出立一个口头约定的原因。之所以选择口头协议，而不是书面的，一来是他相信雷蒙不会骗他，从所有的表象上来看，雷蒙仍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二来，如果雷蒙要反悔，他也根本阻止不了。许久之后，雷蒙终于开口了。“好吧，尊敬的教皇陛下，我，雷蒙，谨以自身的真诚起誓，我会帮助你们寻找到那枚铁环缺失的部分。“也希望您能够遵守约定，在我找到缺失的铁环之后，能够帮我解答出戒指之间的秘密。当然，一旦我拥有了足够的力量，我也会把那个霍华德……嗯……干掉……”说出“干掉”二字的时候，雷蒙的眼里突然射出两点寒芒，让偌大的教皇宫书房里的温度似乎瞬间低了好些，不单是教皇感到一丝寒意，就连一贯冰冷的法布拉诺似乎也打了一个寒噤。于是，在人类宗教史上，被后人称为最恶名昭彰的协议就此诞生了。之所以说这个协议恶名昭彰，是因为签订协议的双方，以及签订协定的目的。签订协议的双方一方是以教皇为首的教廷，其中还包括一名简直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亡灵法师。另一方，却是最胆敢亵渎神灵的“恶魔三人组”的最核心成员——雷蒙。而签订协定的目的，是为了帮“恶魔三人组”的雷蒙阁下获得几乎与神只相当的力量，从而干掉教廷的敌对势力……这样的协议，当然足够让整个宗教界感到震惊。不过，幸好在未来的几十年内，都不会有人知道这样的一个协议存在……直到若干年后，这份口头协议终于被隶属教会的部分人知晓后，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在震惊，原来，这就是一个新纪元的开始。教皇站起身来，肃穆的表情，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然后右手抚胸，口中说道：“愿仁慈的上帝可以宽恕我们今日的所有作为，你待罪的臣民，一切都是为了天下教民，并无半点私心。为此，我愿独自降入地狱，让雷蒙先生与法布拉诺大人升入天堂！阿门！”雷蒙脸上也显现出几分少有的肃穆之色。他缓缓的走到教皇面前，伸出右手，“教皇陛下，我骨子里是一个中国人，也并不笃信上帝。请您按照我们中国人的礼节，我们击掌为盟！”教皇稍稍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走下台阶，来到雷蒙面前，伸出了满是皱纹的右手，跟雷蒙的右手掌互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法布拉诺这个时候也走了上来，趁着雷蒙和教皇的手还没有分开的时候，将他那只惨白的右手也附了上来。“还有我！愿上帝保佑！”雷蒙和教皇相互看了一眼，会心而笑。回到宾馆之后，雷蒙就开始发愁了。虽然他在教皇宫内的时候，表现一直都很淡定从容，但是其实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以往找东西，都是有线索可循的，要么就是东西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跳出来。可是，这一次，却完全的不同。雷蒙清晰的知道这件东西的存在，但是，茫茫整个世界，要到哪去寻找呢？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唯一可循的，就是这件东西的历史……还有，当然就是尼采这个人。可是之前雷蒙就去过尼采的故乡，当时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至少，到尼采的故乡寻找线索，不是一个好主意。那么就先从尼采生活过的地方找起吧。似乎也只能这样，这是唯一可行的方式。雷蒙没有跟奥茜说太多，也知道寻找那枚铁环缺失的部分，不是短时间内立刻可以达成的事情，于是干脆打算放下这些俗务，陪奥茜好好的在义大利玩玩算了。可是奥茜何尝不知道雷蒙现在压力很大？因此当雷蒙对她说，打算陪着她游玩义大利的时候，奥茜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些地方我从小就很熟悉了，这次出来，你能陪着我在台伯河边的咖啡馆，静静的喝一杯咖啡，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说这话的时候，奥茜一脸幸福小女人的样子，倒是让雷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开始寻找铁环的缺失部分之前，雷蒙和奥茜先回到了香港。雷蒙和奥茜离开的这几天中，坦克一直都在公司里处理一些琐碎的日常事务，经过跟在雷蒙身后摸爬滚打的日子，坦克已经成为一个工商管理上的好手——所以说，那些什么课程都是扯淡，远不如跟在一个具有丰富管理经验的人身边学习来的迅速。不信的话，让两个天资差不多的人，一个进入哈佛大学的工商管理学院研读课程，一个跟在洛克菲勒这样的人后边学习，一年之后，就可很明显的看到两人的差异。跟在洛克菲勒身边的人，估计比在哈佛商学院中的人要高出不止一点点……哈佛商学院的人估计只能感慨，“本来我是比你高一点点的，可是因为你身边有个洛克菲勒，所以你就比我高一点点了。”旁边的哈佛商学院教授肯定会很不爽的打岔，“可是你身边有我……”话还没说完，一定会被人抢白，“就是因为有你，他才比我高一点点，如果没有你，我就比他高一点点了……”坦克过着不疾不徐的日子，晚上则跟耶利亚安静的谈恋爱。就像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似的，少了雷蒙，肖是更加活跃了。他原本就一门心思跟雷蒙较劲，看谁学习的东西更多，这段时间雷蒙去了梵蒂冈，显然没有时间学习任何书籍里的东西了，于是肖更加变本加厉的读一些很奇怪的书，几乎把整个香港图书馆翻了个底朝天。那些图书馆的管理员看见肖就十分头大，大老远只要看到肖的身影，嘴里一定会嘟囔着，“呢个仆街仔，都几烦哉，次次都系开车来拖书，记书名都记佐我手软。神呐，求求你打救我吧！”（这个死家伙，很烦人，每次都开车来运书，填写书名都把我填到手软，神啊，求求你救救我吧！）可是，这样的祷告显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肖还是一车一车的从香港图书馆把书往家里拖。原本一个人只能借有限的几本书，可是，架不住人家肖是有钱人，他支付了超过一百万的押金，图书管理员也不得不把书借给他，否则的话，肖会去将雷蒙旗下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拉来帮他办图书证，然后帮他一起借书。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他又出得起钱，图书馆馆主稍稍考量了一下，也就不阻止肖的这种疯狂举止了。肖疯狂借书的结果，就是让原本很是悠闲的坦克和林小雅、洁宁等人烦不胜烦。肖并不是那种能够埋着头死读书的人。他稍稍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一个有趣之处，就会兴高采烈的跑出来炫耀一番。直到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捂着耳朵私下逃开，肖却还一脸漠然的站在大厅中央，口中念念有词，“子曾经曰过：中国的汉字就如同大自然一般，无比的自然与和谐……”正说着，雷蒙推开门，带着奥茜走了进来。看到肖一脸痴傻的样子，雷蒙大致明白了，这家伙一定是读书读傻了，有些魔症。不过雷蒙倒不担心，在他看来，肖简直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极为旺盛，虽然偶尔会发发神经，但是通常都会不药而愈。但是如果你理了他，他一会儿就痊愈了，你却会陷入深深的病态之中——基本上，不被他折磨成疯子，至少也是个偏瘫的半疯。因此雷蒙拉着奥茜的手，就想要偷偷的上楼了。可是奥茜却不大明白，在经过肖的身边的时候，轻轻的对雷蒙说了一句，“雷蒙，肖他怎么了？”雷蒙听到这句话，脑子“嗡”的一声，很显然，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了。果不其然，肖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听到奥茜的低语，立刻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雷蒙，大声叫道：“雷蒙，你回来了？正好，我最近在研究美国诗人埃兹拉。庞德，有很大的发现……”雷蒙无奈的苦笑，奥茜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向雷蒙吐了吐舌头，她居然不顾雷蒙的安危，独自迅速跑上楼。肖却不管雷蒙一脸的苦涩，抓住他的手，十分热情的开始介绍埃兹拉。庞德。“埃兹拉。庞德，你知道吗？那是意象派诗歌的鼻祖，而且他还是个伟大的汉学家，汉学家哦！跟你们中国有着绝对的不解之缘……”雷蒙很有些不耐烦的甩开肖的手。“好了好了，我知道这个诗人，他有一首什么关于地铁站的诗歌，十分有名……”可是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雷蒙，即使雷蒙知道庞德，他也依旧相信雷蒙知晓的没有他多，他继续兴致勃勃的拉着雷蒙，要跟他讲述自己的发现。“雷蒙，你不要着急，先坐下，让我慢慢跟你讲……”“那个……我还有些事情，回头我们再研究，你看好不好？”雷蒙发现肖的双眼之中透出狂热的光芒。“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获取知识更加重要了。我只耽误你一小会儿，很快，很快……”无奈，雷蒙只得在沙发上坐下，等待肖的长篇大论。“埃兹拉。庞德是个很有名的诗人，但是同时也是个纳粹政府的狂热支持者。在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他甚至还跑去义大利帮墨索里尼主持一个纳粹的电台。“由于他在文学界的声誉，这个电台做得风风火火。但是他同时又是一个逻辑非常混乱的家伙，他崇拜中国文化到了痴迷，甚至变态的地步……“他在义大利的时候，就说过一句话，“整个义大利居然找不到一家中餐馆，这个国家完蛋了……”你看，他的逻辑有多么的混乱。“他也是个伟大的汉学家，相信每一个汉字都无比的和谐自然，他曾经对一个前来拜访他的朋友写下一个汉字的“明”，然后告诉那个朋友，“左边的是太阳，右边的是月亮，你猜猜看，这整个字表示什么意思？”“那个朋友想了想，太阳加上月亮，应该是明亮的意思。庞德高兴的一拍大腿，“对呀，就是明亮的意思，你看，汉字是不是无比的和谐与自然？我都没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字，你就知道是明亮的意思，汉字真的很神奇……”“这不是废话嘛，他先告诉别人这是太阳那是月亮，当然明亮啦，可是那个朋友也有些脑子不好，一下子被他绕了进去，是呀，好像真的很和谐……雷蒙，你觉得这是不是很好玩？”雷蒙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简直要被肖搞晕了，连忙说，“是呀，是呀，很好玩。你说完了吧？我先上去了。”“没有，没有，我还没说完，你再坐一会儿，不要着急……”雷蒙彻底被肖打败了，只能耐着性子坐在沙发上听肖继续唠叨。“然后庞德还不满足，他“咚”一声掏出一本汉语词典，递给朋友说，“你随便选一个字，我告诉你它们有多么的和谐与自然。”“那个朋友翻开词典，看到一个法律的“法”字，指着问庞德。庞德说，“左边这是水，右边上边这是土，水和土，你看是不是很自然啊？”“朋友又懵了，是呀，水和土，都是大自然的产物，的确很自然，于是庞德就很得意的狞笑。“可是朋友很快觉得不对了，指着“法”字的右边下边问，“那这是什么呢？”庞德一下子有些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想了半天，说，“这是肱二头肌……””说完，肖没等雷蒙有任何反应，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你看这个白痴，什么肱二头肌啊，汉字里边出现了肱二头肌……哈哈！”雷蒙也笑了，不过是被肖气笑的，他实在难以忍受这种处于癫狂状态中的肖。但是肖的癫狂还没有结束。“终于，庞德由于主持纳粹电台的事情被捕了，在义大利被关进监狱，可是，就在关进监狱的六个月中，这个家伙居然把《论语》给翻译了一遍。“这本《论语》虽然不是最早的翻译版本，但是却是错误最少的一本，雷蒙，你说这个家伙变态不变态？”看到雷蒙没什么反应，肖也不介意，接续说道：“之后他就被押解回美国，等待美国最高法院的审判。他们给他的罪名是叛国罪。“可是由于海明威等著名学者的共同努力，他们都说这个庞德不是存心叛国，而是脑子有问题，而且法官和陪审团的人都震慑于庞德的名气，因此也就糊涂的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免了犯罪起诉……“可是这个家伙进了精神病院之后还是不老实，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开始大量写一些晦涩难懂的意象派诗歌，而且全都用中文写。“那些精神病院的大夫和护士一看，每天一大叠，上边写满了所谓的诗歌，而且一个英文字都没有，全都看不懂，更加以为这个家伙是个疯子。“十多年过去了，庞德在精神病院里，居然靠着他写下的《比萨诗章》获得了由美国国会图书馆颁发的博林根诗歌奖。“刚发完奖，那帮评委就后悔了，这样一个重量级奖项被一个神经病获得了，那么美国成什么了？“没办法，只能把庞德从精神病院里放了出来……直到多年以后在义大利去世。就这样波澜壮阔又诡异的一生，一个糊涂蛋……”听到这里，雷蒙知道肖的话基本上告一段落了，这个埃兹拉。庞德都死了，当然应该是说完了，要是再没说完，就得安排庞德转世投胎了。可是，肖还在继续，“不过，这个人的确是太牛了，我看过他的传记之后，特意去找了他的诗集来看。果然巨牛无比，震撼人心，每一个字都是精华，一点儿多余的东西都没有。“难怪艾略特都对他青睐有加，明知道这个家伙当时待在精神病院里，还要把博林根诗歌奖这个差不多等同于国家文学奖的奖项颁发给他……“而且，他对于青年作者的无私帮助，是日后他能够逃脱美国法院制裁的重要因素。海明威、里安。莫尔以及艾略特这类的著名作家，都曾受过他的提携，后来海明威和艾略特对他的回报尤其巨大……“看来，这个糊涂蛋倒还是有点儿意思，根本就是应了他最痴迷的汉语中的一句话，子曾经曰过：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雷蒙满头大汗，他恨不得楼上能掉下个东西，砸在肖的脑袋上，把他砸昏才好。而且，雷蒙已经看到头顶上方二楼走廊上，坦克、伢伢、林小雅等一干人，都在张望着一楼的大厅，并且对雷蒙保持长期的同情眼光。雷蒙心里很是难过，他偷偷的咽下了一口苦水。就在这个时候，肖突然宣布了一声，“好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我要休息一会儿……”雷蒙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欣喜过望，连连点头，“嗯嗯，你说的这些果然都很有趣，这些都是我不知道的，肖，你太牛了！巨牛无比！”肖哈哈大笑，得意的对雷蒙说，“哈哈，你也有今天，终于为我折服了吧？现在你终于知道，我才是最牛的那个家伙了吧？”看到肖一脸狰狞的表情，雷蒙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起身打算上楼。然后，雷蒙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芒，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提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