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康熙旨意,董鄂七十由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官晋大学士。朝堂上揣测圣意如此,大抵和胡家赈灾有关。董鄂七十深以为然,自认这正一品自己受之有愧,连夜写了请辞奏折。第二日下朝后,董鄂七十被康熙的贴身太监李德全请到养心殿。养心殿外众阿哥和上书房的大臣们都站在三丈外等侯,养心殿内康熙在等着他。康熙摆手免去董鄂七十的大礼,召他近前坐下,然后站到董鄂七十的面前看着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董鄂七十对于自己得到康熙这份超常的待遇诚惶诚恐,身体悬坐在凳子沿上。“升你一品并不只为胡家这次赈灾,还为了你这几年来行事不偏不倚,你可明白?”康熙的声音如同闲话家常,透着赞赏和满意。“臣,明白!”董鄂七十站起身回话,康熙的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指着凳子,他只好又坐下。皇上的话让他想起清儿,如果不是清儿出主意把阿哥们送来的人送走,现在府里还不能清静。“你做得很好!”康熙似乎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说“你不用再辞,这个一品你当之无愧!”“臣,惶恐!”“惶恐,有什么惶恐的?好好干你的差事就好!没什么惶恐的!下去吧!”康熙呵呵笑着说。“是,臣告退!”董鄂七十恭身施礼向殿外走。“董鄂大人,你生了个好孩子啊!”康熙声音不大,听在董鄂七十的耳中,却无异于惊雷。他僵着身子顿住脚步,稳了稳心神,缓缓说“全赖皇上的栽培,臣不敢居功。”“你该说是胡中正教育的好!”康熙淡淡的说完,回身在御座上坐下。果然,果然……,这个一品果然还是晋得有名堂,皇上已经知道他在清儿的出生上动了手脚,却没打算追究。董鄂七十苦笑,伏地叩头:“多谢皇上夸奖,臣,告退!”叩首是因为皇上免了他的死罪。“嗯,去吧!”康熙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笃定。董鄂七十出了宫急奔胡府,此刻他的一颗心如同在油里翻滚,可是身子却冷着僵着,大脑麻木得失了思想。胡中正看到他的样子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怎么了?七十?”难能看到一向稳重的人会这般惊惶失措。“岳父,糟了!皇上知道了。”“是清儿的事?”胡中正马上猜到问题所在,果然见董鄂七十点头。当年,秀明说亲自抚养清儿时,他突然想到可以错将清儿当作是儿子的遗孤,当做男孩来养,待他长大再要他继承胡家家业。这几年胡家确实也在按这个计划进行,而且三年前陈子昂已先一步去海外发展,如果不是陈子昴走后就断了音讯,恐怕清儿早已离开了大清。“看来,皇上早知道清儿出身,也早知道他是女子。是清儿这些年太惹眼了。即如此,再想办法吧。”“岳父,皇上即知道清儿是女子,那么清儿就要参加选秀了!”“还有时间。”“岳父有办法?”“这几年胡家都在救济灾民难民,也许因此会蒙上天眷顾垂怜也未可知。“岳父是说……”“嗯,就是这样,这件事情先别告诉清儿。”“嗯,好。”新年,董鄂府谢绝一切来客,就连容宇也没有参加京贵们之间的应酬,专心在家陪着胡中正和胡清。胡清是生意场上的商人,年纪轻轻就执掌了胡家的生意,越到年节时,就越是不得轻松。年前和哥哥骑马时受了风寒,秦鹤鸣和胡中正看着他在**养了十几日还没有好利索,今儿他却不得不出府去。因为年底盘账时,胡清做了一个决定,和外公商量了正好利用过年期间把北方的掌柜们都召来,一则是大家见个面亲热亲热,二则是商量一下生意上的事儿。位于前门大街的会朋居酒楼的门前矗立着两座晶莹剔透的高大的冰雕。一鸡一鱼栩栩如生,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会朋居门边张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东主有事,歇业三日。胡家少主胡清在会朋居的掌柜财叔和风雪的陪同下在会朋居的门前迎接着胡家北方所有生意铺子的掌柜们的到来。胡家的这些掌柜们大多是跟随了胡中正几十年的老人儿,平时互相也难得见个面,这次大家齐聚京城,见面的场面自然是热闹非凡。京城绸缎庄的掌柜周叔距离很远就笑呵呵得向胡清报拳:“少主,新年大吉呀!老爷子可来了?这两座冰雕还真是好看呢!吉庆有余,还是少主有心思!”胡清也笑着向他回礼:“周叔,你老也新年大吉!外公在里面陪着掌柜们呢。”财叔和周叔互相寒暄着,两个人从小都是胡中正的跟班儿,关系比较亲厚。几个人说笑着正要往会朋居里走,就听到街面一片喧哗声由远及近,一个姑娘被身后两个男人追赶着向他们跑过来,两个男人边追边喊:“站住!你给我站住!”那个被追赶的女子跑到胡清近前双膝跪下,口中急呼:“公子救我!”胡清扶起她,见她仅穿着一身破烂得不能避体的单衣。两个追赶着的男人也已经跑到近前,被风和雪架住了不能动弹却仍在吵闹不休。“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追你?”胡清问那女子。“我借了他们银子,他们要我以身抵债。”女子哭诉道。“以身抵债?怎么抵?”胡清不解的问。女子含羞低头不好意思再说,胡清把目光扫向两个男人。“关你什么事?赶快放开我们!”男人试图挣开风雪的禁锢。“咱们少主问你话你没听到?”周叔大声喝斥两人。“这女人欠了咱们银子,说好以身抵债的,可临了她又不肯了。”其中一个男人说。“欠了你们多少银子,就要人以身抵债?”胡清冷笑。“你是谁?”男人仍是不甘心的又问了一遍。“我是这酒楼的老板,这位姑娘欠你们多少银子?我替他还了,说个数吧。”胡清向会朋居一指,走到两个男人面前。“五百两银子。”“给他!”胡清对雪摆手。男人掏出借据递给胡清,胡清打开看了一眼。那两个男子接过银子转身就要跑。“我许你们走了么?”胡清扬眉对两个男人冷冷的说。风和雪又扭住他们的胳膊,两个男人吓得不敢再动,双脚钉在地上,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胡清来到哀哀哭泣的女子面前,把手中的借据递给了她“姑娘,你别怕,以后没人再追你还债了。”双目停在她裤子破损的地方,那里是一片粉白凝腻犹如婴儿的肌肤,而她哭得梨花带雨,凄婉得越发美丽。女子抓住胡清的皮袍,象抓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公子,你收留我吧,嫣红会好好侍奉你的。”胡清面含笑容,向后一步侧过身体让开她,淡淡的说道:“你还是走吧,我是不会收留你的。”财叔和周叔不可置信地看着少主,不对!有哪里不对,不好的感觉,这不象是少主一贯的作风,两个人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屋外的吵闹声将屋里的掌柜们惊动了,胡中正和掌柜们一齐走出了会朋居,此时会朋居外,胡家的人加上围观的人已经将清儿和嫣红包围在圈里。嫣红仍是抓紧胡清,呜咽着说:“我从杭州来京城投奔舅舅,没想到舅舅得了大病,我不得已借了他们的银子,现在舅舅死了,我已经投亲无门走投无路,求您收留我吧。”胡清握住嫣红的手,用手指抚触着她的手心,面上保持笑容“你交待得很清楚,可是我不能收留你。”嫣红羞涩的低头,声音低低的说:“公子定是以为我被他们……,才不要我的。我,我还是清白之身。”胡清笑得戏谑:“这样啊,可我还是不能要你。”胡清话音一落,围观的人开始嘀咕了:这小白脸仗着有几个臭钱戏弄那个女人呢,女人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不要人家,那你拿出银子替人家还债为的又是什么?噢!难不成这小白脸有什么断袖癖好,不喜欢女人?……人群议论纷纷了。外公和胡家的掌柜们都了解胡清的脾性,但是对眼下他的反常作法也是不明所以。胡清拖下披风扔在那女子身上“你可以走了!”语气里已是不耐,带着三分恼怒。实在是不想再纠缠下去,如果不是为了警告九阿哥,这出闹剧早该落幕了。嫣红以嘲弄的口气笑说:“人人都说小财神胡清仗义疏财,果然所言非虚啊!”‘原来他就是胡清!’‘大清首富胡中正的孙子!’‘小财神!’‘’神童!’众人唏嘘,可这场景更让人不明白了,去年还为河南赈灾捐出几十万两银子的胡清,怎么这会儿竟然吝啬去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了?胡清对着嫣红冷冷地说:“回去告诉你主子,这戏码对我没用!你走吧,我不难为你!”说完转身往会朋居走去,看到的却是外公疑惧惊慌的神色,外公匆忙上前想拉开他,终是离得有些距离,胡清已警觉祸起身后,还来不及回头看,腰上一痛,耳中听到刀剑断裂的声音。雷从远处三两步奔到了近前,和胡中正一起扶住胡清的身子。外公颤声惊问:“清儿,你没事吧!”胡清笑着摇头:“外公,我没事。”同一时间电则将剑架在嫣红细白的颈上,地上是一把断裂的匕首。不可思议的事情接二连三的突然发生让人群传出阵阵惊呼。风和雪象老鹰一样将冰冷的目光射向人群。胡清回过身体对着嫣红嘲讽的说:“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嫣红对胡清说:“你早就识穿了我?”胡清摇头微笑说:“我并没有识穿你,只不过是我不喜欢玩太简单的游戏罢了,是你自己太着急了些。”嫣红说:“你什么意思?”胡清指着先前追赶她的那两个男人说:“你知道他们是谁,只怕他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吧?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嫣红说:“你知道他们是谁?”胡清点点头,略一思索然后接着问她:“薛云出事了,对不对?”嫣红lou出怀疑的神色,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薛云出事了?我哪里lou了破绽?”胡清指着她的腿说:“你的身体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你没见过人挨冻吧!”又握住她的手:“这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你怎么会是平常人!再说,现下京城里还没有人想要我死,即使是他们的主子。”最后那句话是指着那两个男人说的。嫣红注视着胡清说:“胡清,你果然聪明。不错,薛云是出事了,可是就算你此刻能赶回去,只怕也已经是来不及了!”胡清急问:“是曹景轩要你来杀我的么?”嫣红哈哈大笑,笑过后才说:“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胡清摆手:“你走吧!”嫣红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儿,现在这个距离正是格杀她的最佳时机,可是自己却下不去手了。“你真的放我走?”胡清反问:“难道,你不想走么?”“你放我走,可是我却不想回去了。”一击不中,她已没有心力再来二击,胡清的作法让她生出凄怆的感觉。对于一个刺杀自己的人,胡清可以不计前嫌,光是这份胸襟,就不是那个男人比得上的,他要自己来刺杀胡清,允诺回去后娶自己,可是此刻这一番比较,突然觉得心痛不可当。回去面对他,又情何以堪?胡清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嫣红恳切的说:“胡少爷,我虽然后悔爱上了他,但是我求你不要杀他。”胡清的唇角泛起冷酷的笑容,同时凤目中也泛起凛冽的光芒。“现在我不能答应你,我只能说大哥没事他就没事,如果大哥有事,即便他在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嫣红缓缓地闭上双目倒在地上:轩哥,今生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你,好自为之吧!看到嫣红倒下去,胡清也再支持不住瘫倒在外公的怀里,电只来得及听到她的话:“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