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满城争斗满城尘

胡中正说得没错，曹寅的确颇受康熙器重，他不但是康熙最信任的臣子，一手兼管两淮盐运和江宁织造，更是为数不多有密奏之权的大臣之一。胡中正手握大清经济命脉，他或许不介意自己的富有程度，可是以帝王的角度，康熙怎么可能会不注意他。虽说胡家护卫如云，康熙却总能如期收到关于胡家的信息。只是近几年康熙收到的信息，大多是关于胡清而不再是胡中正。胡中正和清儿一路巡视生意，一路看风景，悠悠散散的来到京城，历时五个月，曹寅的密奏却早在三个多月前就已送到康熙手中。今日董鄂府外那一幕亲朋相会，此刻已由不同的人报告给他们的主子。大阿哥直郡王胤褆收到的信息是：胡中正年约四旬，胡清年约一旬。大阿哥面型比兄弟们略方，双眼炯炯，闭紧嘴巴时显得很严肃。他知道胡中正的大致年纪，胡清却比他想象中小了许多。他今年二十八岁，与他相比，胡中正太老，胡清又太小。他思来想去仍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和胡氏祖孙相识并成为朋友，结成忘年交更加不可能。大约与他带兵打仗过有关系，上过战场的人经历过生死，比常人更热衷活着。其实，他本可以不用想‘再好些’，做个王爷也很不错。他是康熙的第五个儿子，他之前的四个早殇，所以他成为长子，遵从‘立长’的规矩，太子之位该是他的，大清江山日后也该是他的。康熙是第四代皇帝，包括康熙之前的几位皇帝都不是长子，可以说大清就没有立长的规矩，何况他的额娘只是惠妃不是皇后，惠妃自己无怨，做皇帝的女人，已给一门带来富贵，可大阿哥想法多多。也难怪，有谁不想活得‘更好’呢！“下帖子给他！请他过府一叙！”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他话一说完，底下人明显一滞，“下帖子给谁？”给谁?他是想和胡中正交好，还是胡清？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和胡家搭上关系，非得找个什么事由。可眼下，自己生辰已过，府中这两月偏偏又无人过寿。再说旁人作寿胡中正也不会来，大礼少不了，人借故来不了，他一样见不到人。“胡清吧！”他摆手，就这么定了，若是不行再找胡中正！此刻，太子胤礽也收到叔公索额图派人递进来的消息。叔公的意思是由他出面拉拢胡中正。胡中正丧妻时近一年，他想在家族里为胡中正找个相当的女人。太子心里暗笑，堂堂索相不但给人谋官，还给人牵媒，还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无欲则刚。可这朝堂上就没有无欲的人，最没欲望的人也想做个清官—也有所图，清史留名耳！兄弟们对他的排挤，一日更甚一日。他们每个人身后都有一批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他不得不苦苦应付。兄弟们个个都认为他这个太子当得舒服，人人都想把他扯下太子之位自己再坐上去，却不知他有多少苦？他夹在皇阿玛和兄弟们之间，其实只不过是个摆设。他什么都没有，即没权也没钱。胡中正就交给叔公。若是叔公能拢住胡老头，还愁董鄂七十不站在他身后么？想到董鄂七十太子就恼火，照理说他堂堂储君在这里，董鄂七十就该二话不说自动投奔过来，可他到现在都没表示。－－连这个书呆子都知道他处境堪忧。一个迂腐的书生太子还不放在眼里，一直不动他，是因为董鄂家族的那些人似乎以董鄂七十马首示瞻，这个时候牵一发动全身，他可不想把董鄂一族推到哪个兄弟的怀里。何况董鄂七十还有胡中正这个岳父。虽然女儿死了，可胡老头对女婿却好得不得了，据消息说两人每月都有书信往来，而且经常互有馈赠。好在董鄂七十对哪个兄弟都不亲近。三贝勒胤祉本来和陈梦雷在一处，听到消息来时急忙回府。消息说：“胡中正爷两个这次来，仿佛没打算长住。”三贝勒不在乎他们是否长住，胡老头人走得了，他生意不是还在京城么？能得到他的资助，有多少书写不出来。把书写出来，皇阿玛那里自然好说话。武事上他没法和兄弟们争功也只在文章上谋求皇阿玛的心意了。“给胡家爷俩下帖子，说我请他们来看……，呃，梦雷新著的书！”这可是天大的面子，这些书有的连皇阿玛还未瞧过呢！四贝勒胤禛的消息来自十三阿哥胤祥，十三阿哥胤祥说：“我瞧着，爷俩都挺可怜，以后的日子只能相依为命了。”十三阿哥语气伥伥的。十三的额娘敏妃才逝去不久，他与胡清可说是同病相怜。他想象不到胡清生得那样柔弱。真不知道若是有一天连胡中正也不在了，胡清怎么办？想到这里，十三阿哥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明明六月天。五贝勒胤褀也收到消息，他早听说胡清是江浙一带推崇的‘神童’，心中一直半信半疑。全大清的人都晓得，胡家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胡中正又是一个不吝惜银子的人。攀龙附凤之人若有心让胡家少爷有点好名声，那也不是不可能。他倒想亲自见见胡清。“给胡家少爷下帖子，说我有请！”七贝勒胤祐听到消息时，正和十二弟下棋，两人对时局都不上心，一局棋下得难分难解，两人功力不相上下，最后仍是打和。七贝勒只对十二阿哥胤祹说：“改天我们请他来下棋！”十二阿哥应道：“好！弟正有此意！”八阿哥胤祀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俄自幼便在一处，分府时八九阿哥又成了邻居，一墙之隔，平时互通消息，十分便利。消息说：“胡中正没有太大变化，似乎已从丧妻中恢复，那个胡清弱弱的瞧着似有病。”八阿哥唇边淡淡的笑，看着九弟，“你给他下帖吧！”话不多，态度坚决，对胡家老少二人，他们已志在必得。九阿哥点头，又回头吩咐秦道然，“从府里取些人参灵芝一并送过去！”秦道然点头应是，心里抱怨主子不懂医，人参灵芝再名贵，个人病况不同，岂是人人都能用得的？这个‘取些’，看似随意，其实一定是极好的。不好的东西，九阿哥哪拿得出手去。九阿哥就这样，只要达到他想要的结果，付出再多都不吝惜，好在他人颇精明，还没有得不偿失的事情发生过。康熙帝坐在养心殿的御案前，闭着双目kao在龙椅上。消息说，董鄂府前相见那一刻，胡中正貌似很高兴，董鄂七十和董鄂容宇也是满面笑容。现场除却董家父子两人，只十三阿哥在旁。围观人众二十余人。膳后，四人去书房，谈话内容不详。康熙对十三阿哥在那里出现，并不在意。十三和容宇的交情，好过亲兄弟。十三没私心。‘只十三阿哥在旁’，这句话底下有话，是说那时在现场的除十三外，没有其他的皇子和大臣。‘围观人众二十余人’，二十人里，左不过是些邻居街坊，再不然是儿子和大臣们埋在那的人，也无所谓。这种场面，看了等于白看。不外是哭和笑两种表情，当着外人，谁肯让人看到心底里的半分心思。‘四人去书房，谈话内容不详。’关健在这一句。不详，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据来人报，当时书房四角各一人守住，两男两女。康熙断定这四人是胡家的人，谈话内容嘛，也许是时局。也许胡中正在帮助女婿拿主意，要他投kao谁或是站在谁的身后。不过康熙猜，依胡中正的精明，必然不会给董鄂七十出这等主意，两人毕竟不是亲生父子，这话如何能说？这可是关系到日后的身家性命，谁愿意担这风险？再说，说是说了，可人家未必听，反而坏了情份。董鄂七十性子过于迂腐，不会变通，胡中正哪能不知道。可，若真是这样，还用得着守那么严实？康熙玩味着消息中的每句话，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消息竟然一字未提那个胡清。曹寅说过胡清颇有见地，全然不似十来岁的孩子。康熙知道，胡清用五年的时间，把十几个师傅的本事全部学到手，康熙也知道，胡家有几个厉害的人物，他们也是胡清的师傅。康熙对陈子昂知之颇多，也颇是欣赏，几次派人游说，奈何陈子昂无动于衷。这一点，他很佩服胡中正，他用人很成功。朝庭的人，如今的局面，不知道能有几个如陈子昂这样忠心的人。曹寅说胡清：举手投足自来的淡定风流姿态，仿若曼妙女子。举手投足自来的淡定风流姿态，仿若曼妙女子？康熙淡淡的微笑，曹寅何时也这般天真玩笑！电光火石间，康熙顿悟！若非有蛛丝马迹可循，曹寅绝不会孟浪。曹寅在向他示意！必竟那孩子只是江宁府一个匆匆的过客。康熙向李德全招手，低声吩咐道：“速传熊赐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