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日，正月初一，开玺大典后百官临朝。康熙旨意：董鄂七十官晋大学士。由从二品翰林院掌院学士直接官晋正一品大学士。朝堂上揣测圣意如此，大抵和胡家赈灾有关。董鄂七十自认受之有愧，连夜写了请辞奏折。初二下朝后，董鄂七十被康熙的贴身太监李德全请到养心殿。养心殿外，众位阿哥站在风地里静静的侯着。董鄂七十走近时，众人齐齐看向他。董鄂七十看过去，只见四贝勒胤禛面上仍是冷冷的，只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热度。十三阿哥仍旧满脸笑容，看向他时，毫不掩饰亲近之意。三、五、七、十二四位阿哥在一处，站得略远，匆匆一瞥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许原本就没有表情。八阿哥面上是一如既往谦和的笑容，九和十两位阿哥不约而同对他笑了笑，态度友好。养心殿外只有风声，静谧中似乎有一种似有似无，纵使有也无迹可寻的压迫，在阿哥们所立之处随风传递过来，董鄂七十觉得头晕，抿了抿唇向阿哥们站立的方向略一点头，算是同他们集体打了一个招呼，脚步不停的跟着李德全向前走，李德全在殿外止住脚步，只将董鄂七十一人让进养心殿。殿内也只有康熙一人，此时康熙已更下朝服换上一袭绛色两则团龙暗花缎常服，站在御案前看着董鄂七十，好似在等待他的到来。董鄂七十从来都是在朝堂上随着一班朝臣拜见皇上，这次独自被召见，不免惶恐，急忙恭身行礼。康熙冲他摆了摆手，“免了！”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坐吧！”董鄂七十这才看到身侧立着一凳，不敢放肆，踌躇又再踌躇，动作迟缓，康熙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坐。董鄂七十缓缓坐下，身子只搭了个凳沿，其余大半悬空。这种姿态，坐着实在不如站着舒服，奈何皇帝赐坐乃是殊荣，不受便是不敬。康熙面色温和带着暖意，目光和煦，音色如同闲话家常，透着赞赏和欣慰，“胡家赈灾为朝庭出力却不领功，朕晋你一品不只为此，还为了你这几年来行事不偏不倚，你可明白？”话再说下去，恐怕就是天家的家务，董鄂七十忙站起身，“臣，明白！”康熙的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指着凳子，他只好又坐下。康熙的话让董鄂七十想起清儿，如果不是清儿出主意把阿哥们送来的人送走，现在府里还不能清静。“你做得很好！”康熙略一沉吟，“你不用再辞，这个一品你当之无愧！”董鄂七十语气低沉，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臣，惶恐！”没想到康熙呵呵一笑，神态舒畅，“惶恐，有什么惶恐的？好好干你的差事就好！没什么惶恐的！”董鄂七十再答：“是！”“你岳父身子还好吧？”康熙似乎真的在和董鄂七十话家常。董鄂七十忙站起身答：“还好！平时些有微恙，人老了难免有个痛痒。”两人都未明说这个‘岳父’是谁，但围绕他的话题还在继续。康熙伸手按在董鄂七十的肩膀上，“可怜的人啊！”说完长长叹气，语气惆怅。董鄂七十不敢言声，只得又坐下。康熙自顾自的又问：“你的夫人过世有十三年了吧？”董鄂七十再要站起身，康熙摆手，“坐下，坐着说。今儿找你说说闲话，不用总起身。”董鄂七十只得又坐下，沉声回答：“是！”康熙唏嘘：“胡中正中年丧子，老年丧妻，真真不幸！”不等董鄂七十作答，又说：“董鄂大人，你要好好孝顺他老人家！”董鄂七十点头，认认真真的答：“是！”“朕的皇后已逝去27年。”康熙双目渐渐湿润，又在唇角绽出一抹苦笑，他就这样看着董鄂七十。董鄂七十看向皇上，两人目光交汇，康熙目光坦然带着真诚，董鄂七十的目光里先是茫然，稍后是了悟。皇上和他一样，他们最心爱的女人都已作古，永远的离开了他们。董鄂七十双目洇上热泪，这一刻，他和康熙不是君臣，是两个同样伤心的男人。这一刻董鄂七十触摸到帝王之心，感受到它的脆弱，如他一样，他们把那道最深的伤痕隐藏在心底，一年又一年，用无数的尘烟将它一层层的包裹起来，却在这一刻，在有意无意间又将它剥离出来。谁说帝王无情？帝王只是习惯隐藏自己的感情，越叫人想不到越显高深，其实又何尝不是七情六欲。若真的做到五蕴皆空六根尽净，那也不用做皇帝了。两个男人一站一坐，不约而同的lou出苦笑。康熙打破沉默，对董鄂七十挥手，“就这样吧！”他的音色里带着一丝疲惫。回忆真的很累人，更加伤人。董鄂七十站起身，恭身施礼。“董鄂大人，你生了个好孩子啊！”康熙的声音低沉有力，已恢复帝王风度。董鄂七十站直身子时，唇角已微微扬起，话里带着欣慰，“全赖皇上栽培！”“你该说是胡中正教育的好！”康熙看了董鄂七十一眼，回身在御座上坐下，坐定后目光又落在董鄂七十的面上。董鄂七十的笑还在脸上，整个人已经僵住，他已顾不上大不敬，目光直视康熙。康熙看着董鄂七十，目光了然，面色淡然。董鄂七十稳了稳心神，也明白了，这个一品晋得果然有名堂！皇上早已知道他在清儿的出生上动了手脚。董鄂七十苦笑，恭恭敬敬的跪下。欺君之罪，轻者杀头，重者诛灭九族。“下去吧！”康熙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笃定。董鄂七十伏地叩首：“多谢皇上！”皇上就这样轻易的免去了他的欺君之罪。出了养心殿，董鄂七十看到李德全在殿外肃立，众阿哥还立在原地，他也顾不上自己面色如何，急急出宫直奔胡府，此刻他的一颗心如同在油里翻滚，可是身子却冷着僵着，大脑麻木得失了思想。胡中正看到他的样子，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怎么了？七十？是清儿的事？”胡中正马上猜到问题所在，果然见董鄂七十点头。当年，董鄂七十和胡雪琪的本意是把将要出生的孩子留在胡府，算是胡家的香烟，却未料到他是女孩。雪琪的离世让秀明的精神几近崩溃，这个女孩便成了秀明的精神支柱。胡中正将错就错，索性当他是男孩子养，当作继承人培养。“看来，皇上早知道清儿出身，也早知道他是女子。是清儿这些年太惹眼了。即如此，再想办法吧。”“岳父，皇上即知道清儿是女子，那么清儿就要参加选秀了！”“还有时间！”“岳父有办法？”“没有！”胡中正说得很干脆，末了又加一句：“这几年胡家都在救济灾民难民，也许因此会蒙上天眷顾垂怜也未可知。”“岳父，是不是该和清儿说明白了？”“不用，不到最后一刻没必要让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事情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