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 碼 頭的一邊,飄著一具腫 脹了的浮 尸,浮 尸背面朝上,看浮 尸身上的衣服,依稀便是失蹤了的三丫頭。我奶奶把手中的淘籮一扔就竄上岸來,片刻之間,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村子。浮 尸真的是三丫頭,大家七手八腳把尸體弄上來的時候,三奶奶已經哭得暈了過去。三丫頭那張臉慘白浮腫,耳眼口鼻里塞滿了淤泥(后來入 棺換衣服時,才發現連屁 眼和陰Q道中也塞滿淤泥,也就是凡是身上有孔的地方,都被塞 進了淤泥)。三爺爺的嘴里蹦出了三個字:“落水鬼!”在我們那里,落 水 鬼的傳說由來已久,據說落 水 鬼是由河里淹死的人都冤 魂所變,樣子和猴子差不多,所以又叫做水 猴,這東西胸腹間長著紅色的絨毛,看起來就像穿了紅背心紅短褲。我們那里碰到過水猴的人不在少數,我爺爺的舅媽,我們管她叫舅太太,有一年大年三十就碰到過這東西,她家西邊是一條河,廚房臨著河邊,廚房有只大水缸,砌在墻中間,一半在墻外一半在墻內,墻外的那一半方便擔水,不用時就用木蓋蓋上,墻內的那一半方便廚房用水。那年除夕,舅太太一個人在廚房炒蠶豆(那年月,過年有炒豆子吃不錯了),農村炒豆子為怕豆子直接在鐵鍋里翻炒變焦,都會在鍋里放入干凈的白沙,這種白沙我們叫做“炒沙”,先把沙子炒熱,再放入豆子翻炒,用沙子的高溫捂熟豆子。舅太太把豆子炒得差不多,香味四溢的時候,就聽墻外傳來揭水缸木蓋的聲音,舅太太低頭去看,就見從水缸那里伸進來一只手,那只手嚴格上來說算不得手,只能說是個爪子,因為手上到處是黑毛。舅太太立馬想到這東西可能是河里爬上來的,她這個人比較膽大,就干咳一聲說:“你想干什么?”那只手還是伸著,一動不動,舅太太就想這東西是不是聞到蠶豆的香味,來 討 吃的了,于是就從鍋里挖了一勺滾燙滾燙的帶著沙子的蠶豆,直接倒在那只手上。然后就聽到一聲慘叫,那只手不見了,外頭傳來“噗通”一聲,有東西跳進了河里。寒冬臘月的,敢往河里跳,一定是原本就生活在河里的東西。再有就是我爸爸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姑碰到的,那是在我小姑十來歲的時候,她和同村的一個小姑娘出去割草,十 年 浩 劫的歲月里,全 國 人 民都在割草,于是草就變得特別稀罕,很難找到。我小姑和她的一個小名叫月月的同伴走了很遠,才在一塊相對荒僻的地方找到片草地,那地方是村里老上老的墳場,文Q革中已經清理了墳 包, 還 耕 于 農。那地方也有一條河,而且村里從來沒有派人去那條河里抓過魚,清過溝。我小姑和月月埋頭割草,割著割著就越來越靠近那條小河。小姑邊割草邊和月月說話,說著說著忽然看到月月站起來就跑。我小姑忙問:“怎么了?”月月臉色慘白,指著我小姑的身后。我小姑扭頭一看,就看到了那東西,長得像猴子,方法穿著紅褲子紅背心,張牙舞爪正向她撲過來。我小姑急切之間舉起鐮刀,那東西大概怕鐵器,看到鐮刀后轉身就走,跳進了河里。我小姑回家后就生病,發高燒,一連病了好幾天,病好以后見人就躲。家里問是什么事,她就縮在一邊,什么也不說。后來家里人找月月問,才明白小姑見著落 水 鬼了。打那以后,我小姑就留下了口吃的毛病,從一個口吃伶俐的小姑娘變成了憨憨的結巴,直到現在也沒有改掉。(可恶的腾讯**字,不得不用繁体来解决!!!!!!)关于落水鬼最震惊的事例是我爷爷那辈发生过的一件事,在我爷爷小的时候(我爷爷读过私 塾),他们私 塾老师的村子里有条通着圩港的大河,村里有户人家在河里架了大渔网,渔网覆盖了整个河面,一边固定在树桩上,渔网对岸的两角分别设立绞盘。下网时松开绞盘,渔网沉入河底,起网时两个人分别拉动两只绞盘,将渔网拉出水面。因为渔网四角先出水,自然形成了一只网兜,所以欲望范围内的东西都跑不掉。有天早上那户人家兄弟俩一起去起欲望,结果就网起来一只猴子不像猴子,猩猩不想猩猩的怪物。请了村里有名的秧生(旧时帮人看风 水的师傅)来看,才明白这东西就是落水鬼。秧生劝兄弟俩将它放掉,兄弟俩不干,认为抓着鬼了,奇货可居,准备第二天拉到县里去兜售。于是兄弟俩用铁丝穿了水猴的琵琶骨,拴在猪圈里。可是第二天他们去看时,只看到铁丝上的斑斑血迹,原来那水猴竟挣脱铁丝跑掉了。过不多久,兄弟俩就先后死于非命。三丫头的死,让“落水鬼”这个名词再次侵袭了我们的心。让人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那天千找万找,把小河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三丫头的尸体?更没看到什么水猴。为什么事隔一天,三丫头还是在这段河域中浮上来呢。三爷爷之所以这么肯定是落水鬼,是因为三丫头七窍中的淤泥,因为在传说中,落水鬼最爱这么干。等到校 方帮三丫头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更离谱的事情,原来出事那天,三丫头根本就没有背着书包回家(那天老师是布置了很多家庭作业的),这又是为什么呢。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还有更诡异的事情在后面。那时候对土 葬 火 葬控制还不是很严格,三丫头下葬的时候很可怜,我记得当时买不到那么小号的棺材,而且这种非正常死亡的小孩子在我们那里的风俗中也不允许用棺材,说是会冲撞祖先。所以三爷爷家就腾出来一只衣柜,装上三丫头的尸首,埋在祖 坟的一角。所以我三奶奶在以后的岁月里就无数次地梦到三丫头跑来跟她哭,说自己在那边没有房子住,被人欺负什么的,这就不知道是三奶奶的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了。几个月以后,三奶奶不堪折磨,找道士用芦苇和彩纸扎了个两层楼房,烧给了三丫头。但是,我要说的诡异事情并不是指这个。三丫头死了整整半年,那年的腊月廿四,腊月廿四在我们那是借灶神的日子,叫小年夜。这一天开始,大家就会准备年货。三奶奶家渐渐从小丫头死亡的伤痛中走出来,也着手准备过年,腊月廿四这天,三奶奶家预备炒蚕豆。前面已经介绍我,我们那里炒蚕豆要用到一种炒沙,这种炒沙是可以重复利用的,每次炒完豆子,就把沙冷却筛干净,收起来等到下次再用。三奶奶家的炒沙一直塞在床底下的瓦罐里。三奶奶从床底下拖出瓦罐,揭开盖子,就看到炒沙里半埋半掩地放着一张折叠过的纸片,可以看出,纸片是从作业练习簿上撕下来的。三奶奶抽出纸片,打开,看到纸片上有铅笔写的几行字。三奶奶虽然是个文盲,不识字,但是她看到那些字的结构样式,就知道这些字一定是三丫头写的。于是三奶奶就拿着这张纸给大丫头,让大丫头读给她听。纸片上是这么写的:“爹爹妈妈大姐二姐,你们看到这个信的时候,我已经去那里了,你们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他每天晚上都来,告诉我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人跟我玩,能治我的病,等我的病好了,我一定带很多很多东西给你们吃。他说一定要带我去,那我就只有去了,你们都不要担心。雪三丫。”大丫头读着读着就哭了,三奶奶也泪流不止。他们当即去我家找到我爸爸,让他帮分析分析信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我爸爸当然没有分析出来,虽然他是我们家族年轻一辈里公认最有头脑的人,可碰到这样的事情,头脑管什么用。不如像我三爷爷那样,一口咬定,“他”就是落水鬼!三奶奶后来还想起一件事,早在端午的时候(那时候三丫头还没出事),二丫头嘴馋,就提议要炒蚕豆吃,但是给三丫头拦住了,她说今年家里蚕豆不多,还是留到过年炒吧。三奶奶是个节俭的人,当时也没多想,就顺了三丫头的话。其实那年家里的蚕豆是很有盈余的,而且夏天还会再收获一些,现在想来,三丫头那时的话就很有问题。难道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炒沙罐子里放入了诀别信?三丫头的死成了一团破解不开的谜,家族里的人后来对这件事都讳莫如深,谁提起来也只是摇摇头,都不愿意再去多说三丫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