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在院子和屋外扎了棚,如月把所有的钱拿出来,一共一万左右,那还是单位今年发的年终奖。小恐暗地里的帮助,丧事总算是办起来了。棺材停在大堂里,如月和一诺跪在那里,有人来吊丧,他们就要磕头。一诺和如月脸上都没有泪,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木然的行着礼。村子里还是老旧的风俗,也许流承了几百年。依旧是穿麻带孝,臂间却又缠着黑布。身上的麻衣就是个麻布口袋,连扣子也没有。里面再穿层白布,却不再白,泛着黄,上面还有脏污,不晓得多么孝子孝女穿过。一诺好像变了个人,在老人临死的床头,他也只是痛哭,如月踏进这个家门到现在他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他整个人仿佛陷在一种空空的状态里,仿佛自已整个人也随着老人去了。如月所有的事,从行礼到穿麻带孝都是村里的老人通过会讲普通话的年轻人的口传给如月的。如月没有哭,有好事的村妇来看,都在议论她,说毕竟是城里的媳妇,我婆婆死的时候我在灵前哭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哭哑了。幸好如月听不懂,只知木木的跪在那里。请了法师作法送魂,外面唱着的,是跑调了的大悲咒,如月听过佛乐,知道。在静寂里听了一阵,在声音里获得慰藉。可是只唱了一段,广播里放着流行歌,阿牛的桃花朵朵开。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这是哪跟哪的世界。热闹,荒谬。几乎没有人难过。除了如月和一诺被沉重的悲伤压得说不出话来。其它人都是冲着热闹来的。听歌混吃赌钱聊天。哪家死了人就是全民地大娱乐。一诺一直不吃不喝。.手机小说站http://wAp.16K.CN更新最快.小恐把饭菜送到他面前,他总是任它放在一边。如月比一诺好。毕竟隔了一层,老人对她好,如今去了,虽是悲伤,但是也还清醒。知道要吃饭也坚持得下来。可是一诺不是这样的,生他养他的亲人。一旦去了,又加上自已受了那么多苦,一时心灰意冷,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思维不知道停在哪个意识里。只晓得跪在灵前,到了深夜,有人看到没了客人,叫他起来。他也置若罔闻。大家都没了办法,由其是小恐小七知道这样下去,大哥坚持不了多久。村里管丧事地老人却说道。让他跪让他跪,他是孝子。现在不跪。以后也没机会跪了。小七气是不打一处来。也不顾人家年纪大,说道。你是不是想还跪死一个?也不顾风俗礼节,冲上去要扶起大哥。一诺却没有动,推了他一把,依然跪在那里。小恐看了看形势,也知道现在唯一劝得下的大哥地也只有如月。端来一份热饭菜,对如月道,如月,大哥这样下去会出事的。你还是劝劝他,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如月点点头,接过饭菜。其它人便退开来,深夜的灵前就只有他和她。如月望了一眼四周,黑漆棺材,屋子正中是灵堂,花圈从屋子里面一直摆到外面的院子去了,中间有老人的相片,上面是慈祥地笑,两边点着巨大的白蜡烛,大滴的烛泪流下来,在烛身上凝结在一起,却不曾化掉。永远都化不去的眼泪。蜡烛成灰泪始干,婆婆是到了最后,眼泪都没干。如月心中酸楚,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一诺身边。他却依然跪在那里,低着头,蜡烛的光照在他脸上,却只留下暗黑的影,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下,整个人的悲伤仿佛也厚重了许多。已经是第三天了。听说,按这边的风俗,死者要在家里呆七天,才能入土为安。一诺?她唤他。手里捧着热地饭菜,饭菜的热度透过冰凉的瓷碗传过来,烫着她地手,她却浑然不觉,只担心天气这么冷,饭菜不久就凉了。一诺,我是如月,丫头呀。一诺依然低着头。一诺,你吃点饭吧。你都已经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他依然不说话,低着头在那里,一个人呆在自已的影子里。小小地世界,出不来,估计也不想出来。如月都绝望了。他从来不曾这样。从来都是,只要她在他身边,哪怕是小小地一声呼唤,他都听得到。记得相爱的时候,刚在一起。她想告诉他自已是有多爱他,可是又说不出那三个字,只好偷偷在在他地耳边比着口形,无声的说出,一诺,我爱你,我爱你。没有声音,只有嘴里呼出的气息挠着他的耳朵。他却突然醒了,笑起来,一把抱着她。如月当时很惊奇,在他怀里笑道,咦,你怎么听到的,我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啊。一诺含笑望她道,我听到了,你说你爱我。你第一次说的。可是现在,她在他面前说了那么多话,他却没有半点反应。把举着的饭菜放下来,自已也跪下来,饭菜的碗置在跪着的双膝上,自已用两只手捧着,低低的道,一诺,妈妈走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还是你的亲人啊,我如月在这里,对着妈妈,对着天发誓,以后不管什么,有钱没钱,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去管了,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和你吵架,再也不和你生气,再也不和你闹离家出走。一诺,我知道我不懂事,我让你伤心难过了。我知错了,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为什么要去管别人怎么说,我和你在一起,很快乐就行了。有多少人的幸福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我明明和你在一起很幸福,我为什么还要挑事呢。一诺,我错了,你就原谅我。你要是生了病,不理我了,我怎么办。你也是我的亲人啊,我人在浙江,从读书到工作,这么多年,你都一直陪着我,像养一个孩子似的。我们又岂是平常的夫妻,互相刻在自已的生命里,是骨血啊,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你。最后一次生气,我也还在等你的电话,我只是生气罢了,可是你却不给我打电话,我才赌气说要回家的,在火车站收到你的电话,我马上就卖票赶过来了,因为我知道你一个人承受不了,我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又马上挂了电话,我给你打过去,你的手机关了机。我在楼下的候车室等的车,坐的是上午十点的车。上午十点,楼下候车室,他坐的是上午九点半,楼上的候车室。眼泪从一诺的眼里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在暗暗的光线里,滴在麻布衣服上,滴在他自已的手上。如月看到了,自已早已是有了泪。前尘不能回想,一路走来,多少艰辛,没有几个人能明白。只有他们自已,才知道有多不容易。因为懂得,所以珍惜。她把饭菜端上来,挪动身子到他面前,空出一只手来为他抹去泪。你别哭,还是先吃饭。妈妈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最后那一握,他们都记得,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最后那一刻,也知道,要想儿子幸福,一定要看重儿媳,她才握着如月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吧。一诺开始吃饭,虽然依旧没有言语,如月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