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霜衣”中提及林寒青运集全身功力,和那奇热对抗之时,只觉奇热在全身流动,难以抗拒,但这般置生死于度外,松动功力,任凭那奇热蔓延侵袭时,反而觉得忍耐之力大为增加。但觉腹中的奇热,一阵强过一阵,神智逐渐被烧的晕迷过去。待他由晕迷?清醒过来时,东方天际已泛升起一片鱼肚白色,不知不觉间,竞在这荒凉的草地上睡了一夜。晨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湿透他的衣履。林寒青伸展一下双臂,缓缓站起身子,只觉有如生了一场大病,全身软绵无力,挣扎着爬起身子,辨识了一下方向,缓步向前行去。他忽然惦记起那阴阳罗刹起来,只觉茫茫天涯中,只有那一个知已,他必需赶赴那唯一的约会,因为,从今之后,也许永远无人再根他订下友好之约。哪知何时何地,那如火焚身的奇热,再会发作,也无法预料能否在相约的时间中,赶到那约会之处,但那约会,和那丑怪的女子,此刻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李中慧那娴雅的风姿,白惜香那楚楚动人的娇态,如他心目中,都已是明日黄花,如果还有些什么,也只是永远埋在葬在心底深处的一段往事。毁容后的自卑,是他觉得自己和人间有了一段深长的距离,只配和那被世人视为丑怪的阴阳罗刹相处一起。这是一段艰苦的行程,沿途上那奇热复发了一次,但他已不再运气抗拒,直到日落西山,才到本和阴阳罗刹的约会之处。只见一个长发披肩,身段美好的女子背影,正坐在那块大石上,呆呆的望着晚霞,神态是那么安详、娴静。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在下身中热毒,行动不便,不能如约赶来,但我已尽了最大的心力了。”那背影缓缓的转了过来,启唇一笑,道:“林相公!”林寒青看了那张面孔,在晚霞映照下,娇艳若三春桃花、柳眉、瑶鼻、大眼睛。他揉揉眼睛,仔细看去,口中茫茫然说道:“你是白姑娘?”那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嫣然一笑,道:“嗯!林相公,我是白惜香。”林寒青只觉脑际间轰然一声,全身起了一阵剧烈的抖动,说道:“你怎么还认识我啦?”白惜香道:“为什么我不认识你?”林寒青伸出手摸着脸上突起交错的花纹,说道:“我不是变了样么?”白惜香星目流转,打量了林寒青一阵,道:“你哪里变?不是和过去一样?”林寒青茫然说道:“这就奇怪了。”白惜香道:“奇怪什么?”林寒青道:“那西门玉霜,在我脸上用刀子刻了很多疤痕,还涂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颜色,怎么还是和过去一样呢?”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很害怕自己变的丑么?”林寒青道:“男丁汉大丈夫,纵然是生的丑些,也是没有关系。”白惜香道:“这就对了,那西门玉霜纵然能在你脸上留下很多疤痕,涂上五颜六色,但她却无能改变心中所思、匹夫不可夺志,难道你为了你自己变的丑了,就迁恨人间,改变志向?”林寒青呆了一呆,道:“我没有这么想。”白惜香娇媚一笑,伸手拍拍那大石头,道:“你坐下来。”林寒青越趄不前,迟疑良久,才前行两步,席地而坐,道:“我坐这里也是一样,姑娘有什么指教,尽管吩咐。”白惜香道:“你不肯和我坐在一起,可是觉着自己太难看了?”林寒青讪讪道:“不是……”白惜香道:“那是因为我太好看了?”林寒青道:“姑破娴雅高贵,乃瑶池仙子。”白惜香道:“只是看我的外形而言,如是我有一天,也被那西门玉霜毁去了面容,你对我是否还像现在一般?”林寒青沉吟了一阵道:“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在下自信会对姑娘更好一些。”白惜香盈盈一笑,道:“你现在已经对我很好,那时,要对我更好,也就不论什么事,都依着我,宠着我么?”林寒青道:“正该如此。”白惜香笑道:“这么说来,我比那李中慧有福多了。”林寒青长叹一声,道:“可惜在下这副尊容,实不便和姑娘常处在一起。”白惜香道:“如是你仍然是那般潇洒英俊,世上女孩子,个个都对你喜爱异常,那也用不着我白惜香来……”两颊一红,突然住口不言。林寒青缓缓站起身子,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领了,只是我林寒青别有所谋,有负盛情,在下这里先行罪了。”抱拳一个长礼,回头大步行去。白惜香幽幽说道:“你站住。”起身追去。林寒青行了几步,突觉丹田热气泛升,迅速的向全身散开,霎时间,头重脚轻,步履不稳,一跤倒在地上。白惜香急行了几步,已然有些娇喘,林寒青摔在地下,她似是自知无力扶起,缓缓向林寒青身边的坐下去,伸出纤白的玉手,按在林寒青左腕脉息之上,柔和地说道:“你病得很厉害。”林寒青道:“我不起病,是中了别人的暗算。”白惜香道:“什么暗算?”林寒青道:“我吃下了一种奇怪的药物,每隔一段时间内腹中就发出一股奇热,很快的遍布全身。”白惜香道:“可是很难过去么?”林寒青道:“全身如置于大火之中,姑娘快请离远一些。”白惜香道:“为什么?”林寒青道:“现在,奇热已经蔓延向我的四肢、百脉,再过片刻,我即将被那奇热热得神志晕迷,那时,只怕连姑娘也不认得了。”白惜香突然深手入怀,取出两枚金针,刺入林寒青的穴道之中。她这金针过穴之法的奇效,两针刺了,林寒青顿觉奇热减去了不少,心中大感惊奇,暗道:这白惜香果非凡响。只听白惜香柔声说道:“现在怎么样了?”林寒青道:“姑娘妙手回春,纵然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是难以及得。”白惜香笑道:“夸奖!夸奖!那奇热可是减了一些?”林寒青道:“减的多了。”白惜香眨动两下圆大的眼睛,笑道:“今夜月色一定很好。”林寒青抬头看看天色,已是暮色苍茫时分,天际间已亮起几点星光,心中暗暗忖道:天已入夜,何以那阴阳罗刹仍不见来,难道她来过又去了么?想到黠然之处,不禁长长一叹。白惜香道:“你叹的什么气?可是因为你要会的人,失约未来么?”说话之间,又拨出一枚金针,刺入林寒青的穴道。林寒青浅浅一笑,道:“不错,我是来会一个人。”白惜香道:“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人?”林寒青道;“我不知她的姓名,只知她的绰号。”白惜香道:“那你告诉我她的绰号。”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她叫阴阳罗刹。”白惜香凝目说道:“叫阴阳罗刹,是男的还是女的?”林寒青道:“女的。”白惜香盈盈一笑.道:“她可是骑着一匹黑马?”林寒青道:“不惜啊!你见到她了?”突然间,心底泛起一缕疑念,暗道:这白惜香怎么会这般的到了此地,守在这荒凉的原野中只听白惜香娇声笑道:“我瞧到了一个长发飘飘,身着黑衣的女子。骑着一匹黑马,绕着这白杨树行了一圈,然后纵骑而去。”林寒青道:“唉!她定然是来找我了。”白惜香道:“她当真是没有一点耐性,如是她肯多等上一刻,岂不是见到你了么?”林寒青望着白惜香娇美之容,想想那阴阳罗刹的丑怪,不禁黯然一叹,道:“她不是没有耐性,而是因为她不愿见到你。”白惜香道:“为什么?我们无怨无仇,素不相识,她为什么怕见我?”林寒青道:“因为她生的太丑,不愿瞧到像你这般漂亮的姑娘。”白惜香道;“因为她太丑了,所以,你才很想念她?”林寒青道:“就算如此吧!同病相怜,这也是人之情常。”白惜香又取出一枚金针,刺入了林寒青的身上,道:“你可知道,当今之世,除了我白惜香,无人能够解得你身上热毒。”林寒青想到那热毒发作之苦,不禁黯然一叹,道:“那热毒发作时,虽然痛苦,但在下也不因此失信于人,我已经答应了她。”白惜香道:“答应她什么事?”林寒青道:“答应和她一起去寻找一位前辈奇人的遗物,学习武功。”白惜香笑道:“你不怕她骗了你么?”林寒青道:“在下相信她不会骗我。”白惜香道:“因她生的太丑了,所以,你就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她?”林寒青道:“这个,这个……”白惜香道:“不用这个那个了,你说不出第二种理由出来……”她缓缓转过脸去。待她回头来,已然是变了个人,那妖美的容色,变成了一个淡金色可怖的面孔,笑道:“我这样,比你那阴阳罗刹如何?”林寒青凝目望了一阵,道:“其丑在伯仲之间。”白惜香道:“这是一个皮人面具,我可以戴,别人也可以戴,我想不出,还有那一前辈奇人,在人间留下武林秘录。”林寒青心中暗道:“这话倒也有理,如若那阴阳罗刹戴的人皮面具。但闻白惜香柔声接道:“我虽未和你那位罗刹姑娘见过面,但我可以料断她必是戴者人皮面具。”林寒青道:“你怎能如此武断?”白惜香道:“你如肯听我的话,很容易揭穿个中真象。”林寒青被她勾动起好奇之心,说道:“如何揭穿真相,还请姑娘指教。”白惜香道:“你只要暗中留心她的生活举动,就不难查出她是伪装。不过,你不能让她发觉了你的存心,一不小心。即将使苦心付于流水。”林寒青心念一动,无心再听不少,急急说道:“姑娘之意,那阴阳罗刹,还会来么?”白惜香道:“也许我前脚离开,她后脚就到,也许她过两三日再和你相会,但你可以放心,你那位罗刹姑娘绝不会抛你而去。”林寒青只觉那白惜香言中满含玄机,但一时之间,却又思解不透。白惜香默默取出金针,刺在林寒青各大要穴之上,每刺一针,林寒青就觉着奇热消减了很多,白惜香刺遍了林寒青二十四处大穴。林寒青立时感觉到身上余热,已将散尽,通体舒畅,睡意上涌,不觉间闭上双目。朦胧中只听白惜香幽幽说道:“好好的睡一会吧!醒来服下我放在你头边药物,那奇热就会慢慢的消失,至多七日。你就可以复元了。”她轻轻叹息一声,接道:“我一问轻谈生死,虽然我明知死亡之期,但却从未放在心上,只是,现在我却不想死了。”林寒青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尚未全然入梦,神智犹醒。把白惜香每一句话,都听得十分清楚,听到她不想死了,突然插口接了一句,道;“姑娘能够不死,那是最好不过。”白惜香缓缓拔下她身上金针,每拔下一枚,林寒青的睡意,就增浓上几分。林寒青睡意转浓,神智也逐渐的沉迷过去。隐隐间,只听白惜香说道;“我要走了,余下的事,自会向那位罗刹姑娘给你善后,要劳她的玉手,来服侍你了,你如想享些艳福,那就装你病势愈重愈好,她会深情款款对待你。”林寒青朦胧的意识中,隐隐感觉到那声音顿了一顿,又道:“今日一别,或成永远,你如怀念我,两月内,请到太湖埋花居中找我,记着,太湖埋花居。唉,如是你不愿见我,那就算啦!”话到此处,消失不闻,林寒青虽然很想挣扎而起,但他却无法抗拒那朦胧的睡意,意念一闪而息,沉沉睡熟了过去。待他醒来之时,景物早变,发觉自己正睡在一张柔软的榻上。室内布置的十分雅洁,虽然是竹篱茅舍,但却打扫的窗明几净,锦被绣帐上,散发出一股幽淡的清香。林寒青流目四顾了一阵,突然想起白惜香临去之言,不出伸手问枕下摸去,只觉入手处一片柔软,那里有什么药物,不禁暗暗叹道:我由那荒凉的草地中,移来此地。只怕早已把那白惜香留下来的药物,弃置荒野了,此室幽香淡淡,锦帐绣被,不似男子卧室。正忖思间,突然一阵娇笑之声,已传了过来:“林兄好些了么?”娇柔清音,动人至极。随着那娇脆清音,缓步走进来一个身材娇好,面貌奇丑的少女,正是那阴阳罗刹。只见她手中托着一个玉盘,莲步轻移,缓缓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微笑,露出一排细白整齐的牙齿。林寒青轻轻叹息一声,坐起了身子,道:“有劳姐姐相救。”阴阳罗刹笑道:“快些给我躺下,你病势尚未复元,挣动不得。”林寒青道:“我现在觉着很好,全个似有病模样。”阴阳罗刹叹息一声道:“我因事耽误,直延对深夜二更才赶往约会之处,见兄弟一个人卧在那荒凉的地上,姐姐只好擅作主意,把你扶上马背,弛返姐姐暂居之处。林寒有急急说道:“这可是姊姊的闺房么?”阴阳罗刹道:“不错,除了你兄弟之外,姊姊这闺房之中,还未曾有过男客。”林寒青急急说道:“叫小弟如何能躺在姊姊的香阐之中……”一面说话,一面挣扎下床。阴阳罗刹伸手按着林寒青的前胸,笑道:“你身染重病,不易行动,只好暂时从权了。”林寒青觉着她按下的力道很重,只好乖乖的躺了下去,说道:“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心中却暗暗道:白惜香说她早已赶到那约会之处,她却说深夜二更,才赶到约会地点,两相权衡,倒是那白惜香的话,可以相信。只见那阴阳罗刹,缓缓把手中玉盘,放在榻上,玉盘中放着一只玉杯,杯中满满一杯碧色汁液,也不知是酒是茶,阴阳罗刹伸出纤白的玉手,端起了玉杯,笑道:“兄弟喝下这杯万应解毒汤,有病医病,无病也可强身。”左手一圈,扶起了林寒青,右手端着玉杯,直向他口中送去。林寒青心中暗道:这杯中究系何物?甚难预料,但眼下形势,又不能不喝,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只觉一股寒凉之气,它深入丹田之中,阴阳罗刹微微一笑,道:“你好好休息一天,让药力行开,明天咱们就可以上路了。”林寒青心中愁苦,口里笑道:“多谢姊姊关怀。”阴阳罗刹笑道:“你是我唯一的亲近之人,怎么还是这般客气呢?”林寒青心中突然一动,问道:“你可知道我生的什么病么?”阴阳罗刹道;“不知道,但我发觉你身上很烫,这病势发作了,定然是全身发热。”林寒青心中暗道:猜的倒是不错。长叹一声,道:“你让我服用的药物,可是专解热毒的么?”阴阳罗刹道:“何至热毒,而是可解百毒,不论你病势如何沉重,我相信都可一剂除根。”林寒青道:“有这等事。”阴阳罗刹笑道:“姊姊还会骗你么:唉!我虽然生的很丑,可是一生中,从没有服侍过男人,厨下作羹汤,捧药问郎疾,你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侍候过的男人。”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可是因为我也生的很丑么?”阴阳罗刹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这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原因。”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如若不是我的面貌很丑,或是你是的很美丽,咱们就永不可能再一起了。”阴阳罗刹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想太多了,好好的休息吧,也许有一天咱们能寻得一种奇药,使你我都能改头换面,变一个人,你变得很英俊,我变的很美艳。”林寒青道:“真有这么一天,只怕咱们……”突然住口不言。阴阳罗刹道:“只怕什么?”林寒青一直留心着她脸上的神情和肌肉变化,希望能够判定她是否戴着人皮面具。可是阴阳罗刹那半脸红,半脸白的颜色,掩去了她神色变化,很难看得出来,她是否载有人皮面具。林寒青长叹一声,道:“如果有一天,寻得易容药物,咱们都变了一样子,那时,和世人有何不同?面对着世间无数的俊男美女,谁又能保证此心不变,”阴阳罗刹淡淡一笑,道:“你是怕我变了心呢?还是怕你自己?”林寒青道:“我。”阴阳罗刹似是陡然间被人在前胸处打了一拳,全身一额,手中玉杯,突战跌落在地上。打得片片粉碎,双目中神光闪动,凝注在林寒青的脸上,道:“你很自信,为什么你不说我变心?”林寒青道:“如是你变了心,由在下承受那相思之若,也还罢了,如是在下变心,岂不有负了姊姊一番关顾情意么?”阴阳罗刹双目中暴射出奇异的神光,黯然说道:“咱们萍水相逢,结识不过两日,为什么你耍想得这么多呢?”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在下失言,姑娘多多担待。”转过身去.闭目而卧。阴阳罗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兄弟,不要错会了我的意思。”突然住口,垂下头去.缓步出室。林寒青缓缓转过身来,微启一目望去。只见一个美好的背影,流露出无限凄凉,逐渐消失在门外不见。林寒青挺身而起,暗中运气一试,只觉真气顺畅,那内腹中的热毒,亦似是消失不见。暗自奇道:我内腹只毒,也不知是那一个把我医好,看来那造化老人之言,也不过是故作惊人罢了。但这位充满着神秘的丑怪人,行踪实是有些可疑,必得设法了解她的底细才行。心念一转,又缓缓躺了下去,心中暗道:他既知我有病,打不索性装出病势模样,看看她如何处置守我?闭上双目,但装睡去。那知这一装睡,竟又真的沉沉睡去,待他醒来时,房中已燃起烛光。启目望去,只见一角水案上,红烛融融,阴阳罗刹一手支颈,望着烛火出神。林寒青轻轻咳了一声,道:“天色很晚了么?”阴阳罗刹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初更刚过,你醒来很久了?”林寒青道:“我刚刚醒来、”阴阳罗刹缓缓站起身子,捧起案上一个王杯,行了过来,说道:“这一杯冰糖莲子汤,你吃下去。”林寒青接过玉杯,吃了一口,只觉杯中莲子,半生不熟,不禁一皱眉头。阴阳罗刹汕讪一笑,道:“我从来没有煮过食用之物,煮的不好吃,你要多多担待。”林寒青道:“煮的很好。”大大两口,完全吃了下去。阴阳罗刹道:“我煮了一锅饭,下面烧焦了,上面还未煮熟,难吃死啦!”林寒青道:“我腹中正感饥俄,快些取来食用。”阴阳罗刹犹豫了一下,道:“要是不好吃,可不能骂我。”转身而去,捧来饭菜。林寒青已然下了木榻,据案大吃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坏一顿饭菜,一盘鸡妙的一半生,一半熟,一锅饭吃起来一股焦昧,但他腹中饥饿,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气连吃了三大碗饭才放下碗,笑道;“很好吃啊!”阴阳罗刹娇声笑道:“我知道你放意让我心里快乐,才这般故作违心之言。”林寒青道:“就算我故意要你快乐,但也不能装的一口气连吃三大碗饭。”阴阳罗刹一笑而起,捧起碗筷,缓步而去。林寒青好起身来,舒展一下双臂,心中暗道:似这般清静无为的生活,能过得数十年,倒是欢乐的很。只见阴阳罗刹双手捧了一只玉杯,走了进来,说道:“吃杯茶吧!”缓缓把茶林放在木案上。她的举动温柔至极,小心翼翼,生恐惊骇着林寒青一般。林寒青取过茶杯,喝了一口,登觉满口清香,暗道:不如她在何处?采到这样的茶叶。阴阳罗刹柔婉一笑,道:“好喝吗?”林寒青道:“好喝得很,在下生平来曾饮过这样好的香茶。”阴阳罗刹道:“这是西域天山绝峰的香芝叶,你自然不容易喝到了。”林寒青道:“香芝叶,这等珍贵之物,你从那里得来?”阴阳罗刹笑道:“比物我收集的很多,如是咱们能够终生相处,足够终身受用。”林寒青暗道:口气太大了,我终身一世吃茶,岂不要数十斤以上的香芝叶,就算收集丰富,也是难有这许多,心中不信,口却不言,星目顾注,微微一笑。阴阳罗刹道:“你笑什么?可是有些不信么?”林寒青道:“如果不作违心之伦,却有些不大相信。”阴阳罗刹道:“哼!你可是认为满杯茶中,尽是香芝叶么?要是如你猜想,那也就不算名贵了,一杯中放上一片,已是满室生香,连吃上三个月,香气深入体内,行经之处,自带有一股袭人的幽香。”语气微微一顿,笑道:“可惜你这张脸生的太难看了,如果你生得好看一些,再满身带香气,不知要制造多少风流韵事。”林寒青道:“塞翁先马,焉知非福,如不是西门玉霜毁了我的容貌,好何能遇上姐姐呢?”阴阳罗刹道:“那西门玉霜这般害你,待你随姊姊学成武功之后,把她杀了就是。”林寒青道:“当时我心中虽然恨她入骨,但此刻想起来,却又怨恨尽消了。”阴阳罗刹道:“那为什么?”林寒青道:“如不是她毁了我的容貌,我如何有此刻这平静的欢愉生活?”阴阳罗刹道:“此刻你很快乐?”林寒青道:“我生于苦难,长于忧患,自我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片刻平静,欢愉的生活。”阴阳罗刹起身笑道:“我要出去一下,天亮之前,回来接你上路,”林寒青原想追问她深更半夜中到那里去,但话到口边,有忍下去,淡然一笑,道:“姊姊请便。”阴阳罗刹轻轻叹息一声,缓步走了出去。林寒青等候了一刻功夫,估计那阴阳罗刹已去,扬手一掌,熄去那木案上的烛火,慢慢下了木榻,只觉心中疑案重重,难以自解。他缓缓在木案旁边坐了下来,忖道:这阳阳罗刹是谁呢?她好像很忙碌,如若她不当真是一位从未和人接触过的孤伶人。如何会这般忙碌?白惜香说得不错,她定然是戴着人皮面具,掩去了本来面目来戏弄于我。一想起白惜香,突觉脑际中闪起一道灵光,记起了白惜香临行前留下之言,说要见她就到太湖埋花居。下面还说些什么?林寒青已无法记起,但埋花居三个字已够人想来惊心,为什么这三个字用的是这样不祥。白惜香柔弱娇躯,恰似那一朵将要凋谢的花,埋花后,岂不是暗示她葬身之地。一股强烈的冲动,由心底泛升而起。暗道:我一定得去见她,也许去的晚一步。即将成抱恨终身的大憾。念转意决,霍然站起,暗中运起功力,随手在木案上写道:“我去了”三个大字。他也不知自己的指力,是否已深刻于木案之中,只是聊尽了告别的心意而已。一刹那间,阴阳罗刹在他心目中地位,急剧的直线下降代之而起的是那弱不禁风的白惜香。轻启了微掩的木门,抬头望望满天闪烁星光,林寒青暗中运功戒备,缓步出了蓠门。一路行去,也不见有人拦阻,直待行出了二里之外,林寒青才加快脚步,施展轻功提纵身法,直奔太湖而去,他自知脸上疤痕难看,如是招招过市,必将引起万人侧目,索性昼伏夜行,走的又都是偏僻的小径。这天,天色大明时分,到了太湖岸畔。抬头看烟波,一片浩瀚,心中暗暗忖道:太湖三万六千顷,水域辽阔,水域辽阔,这埋花居在太湖何处?他一路上夜行赶路,但此刻却是不得不找人问道了,但想到自己,这丑怪之容,和人搭话,必将吓人,只好掏出一决绢帕,包在脸上,直向那渔舟停泊之处行去。这时,正是赶赴早市之时,大部渔人都担着鱼担,接踵成队而行。林寒青借绢帕掩面,守在道旁,见一个年老的渔人行来,抱拳一揖,道:“借问老丈一声,这太湖附近可有一处‘埋花居’么?”那老人放下鱼担,望了望杯寒青道:“埋花居?老朽在太湖打鱼,打了三十多年,却从未听过有这样一处所在。”林寒青呆了一呆,抱拳对那老人一揖,道;“打扰了。”茫然向前行去。湖边,泊满了渔舟,几个早起的渔家女,已然在炊作早饭,缕缕炊烟升起,又散入茫茫轻雾中,叫人分不出是烟是雾。林寒青望那方项湖波,呆呆的出神,心中暗暗忖道:埋花居,埋花居,究竟在什么地方啊?千里碧波,浩瀚无涯,要我到那里去找呢?太阳渐渐升起,金黄色的光芒,照在荡漾的湖波中,闪动起万道霞光。林寒青一直望着那湖波出神,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突然间,橹声作响,一艘快舟,驰近岸畔,也惊醒了呆呆出神的林寒青。抬头望去,不禁一阵惊喜。只见那快船之上,缓步走下来一个全身绿衣的少女,正是那白惜香身边的侍婢素梅,急急站起身子。迎了上去,道:“素梅姑娘。”他惊喜之下,忘记了自己容貌被毁,呼叫出声之后,才霍然惊觉。素梅缓缓转过脸来,望了林寒青一眼,笑道:“你可是林相公么?”林寒青道:“正是在下,姑娘怎……”素梅接道:“快请上船吧!有什么话,咱们上船再谈吧!”当先跃回快舟。林寒青紧随着跃上船去,素梅立时摇橹而行,快舟裂开了一道水浪,直驰湖心。快舟行入湖中数百丈后,素梅才回头说道:“我家姑娘吩咐我和香菊,各弛快舟一艘,每日在湖畔巡行,接引相公。”林寒青道:“她怎会知道我来的这么快呢?”素梅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凡是我家姑娘吩咐的事,准不会错就是。”林寒青道:“你家姑娘才慧过人,她的言行,确非咱们凡俗之人所能想到。”忽听素梅骤然一叹,眼圈一红,两行珠泪儿,簌簌而下,说道:“这几日,姑娘病的很厉害,进食日减,逐渐消瘦,每日只念你林相公,我和香菊,夜夜对天祈祷。希望你早些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