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二月的一天，明熙走在上班的路上，心里反复掂量着各种各样的巧克力。午餐时遇见梅子，梅子说：“明熙，看你什么事情高兴成这样子。”明熙摸摸脸颊：“啊？有吗？对了，你跟……那个人，怎么样了？”梅子黯然，说：“别提了。”她好看的嘴唇微微颤抖。明熙顿时后悔提起这话题，安慰性地搂住梅子肩膀。梅子也是个好强的人，低下头一会，再次抬起头来，脸容已经平静，只是眼圈微微发红。“我会好的，别担心，我想我会忘记他。”梅子说。“嗯。”明熙暗自佩服她。如果自己遇到梅子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梅子这样理性。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最柔软却又很坚强。下午，同事喊明熙：“明熙，有人找。”明熙走去办公室门口，只见外婆站在面前。明熙立刻知道她为何而来，心中顿时一沉。外婆说：“小熙，我有话问你。”她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焦虑。明熙偏过脸，躲避外婆灼灼的目光，说：“外婆，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坐下说。”她领着老人走到一间无人的招待室，关好门，拿个杯子泡了杯茶。“小熙，你爸爸和妈妈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明熙犹豫着，说呢还是不说？“不要再瞒我了，这么长时间，以前你爸爸都经常来，从去年起，就是你自己来，现在连你也不常来看我了。”明熙的脸一下热起来，最近她的确是忽视了外婆。她讪讪地解释：“最近工作实在太忙……。”“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别怕，有姥姥做主。”外婆的这句话给了明熙信心，令她想起高中时有次父母吵架，妈妈也是搬了去外婆家住着不回来，是外婆出面解决了问题。这次，也还会是这样吧？明熙叹着气，把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姥姥，你劝劝妈妈，让她回家来吧。”外婆点点头：“是这样，怪不得。那你先忙着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明熙把她送到车上，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当晚敏惠就回家来了，明熙进门见到她，高兴地说：“妈，你回来了。”却忽然间发现母亲的脸色不好看，不由得惊讶地问：“妈，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敏惠的神色很是奇怪，象是很不高兴，又象是有话却不知怎样开口。明熙在玄关换了拖鞋，随口问：“妈，就你自己在家？爸还没回来吗？”敏惠坐在沙发里，沉声说：“明熙，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啊？”“是你把我和你爸的事讲给姥姥听了？”“是的。怎么？”明熙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你这个孩子，真是不懂事阿……！”敏惠生气。明熙的欢喜一下子变得冰凉，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但是她看见母亲生气，声音也变得小了，只得呐呐：“姥姥今天来亲自问我，我总不能撒谎吧？而且你老是不回家，让我怎么解释？”敏惠被反问的张口结舌。晚上明熙阁外用心作了三个菜，两素一荤，又焖了大米饭，摆在桌上色泽鲜明很是好看，香气扑鼻。明熙作得一手好菜，纵然满怀心事的明亮和敏惠，吃饭时也不禁露出欢容。看着父母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作的饭菜，明熙暗自点头，这才是一个家应有的样子。只要这个家还可以维持下去，明熙告诉自己会竭尽全力。晚饭后，敏惠早早睡下了，明熙在自己房中看书，听见父亲唤自己。“小熙，你来一下。”“老爸，什么事？”“我听你妈说，你把家里的事情讲给你姥姥听了？”“……是。”明熙黯然，她已经猜出父亲要说的话，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唉！小熙啊，我明白你的一片心意，这些日子来，你也的确是……唉！这次已经这样了，也就罢了，以后你不可将家里的事情再说给姥姥听，知道吗？”“为什么？”“她老了，有些事情她管不了，只得操心上火而已。你看看你姥姥家里你那些姨姨舅舅，只有我们家和你二舅家还没有离婚，这样一来……。”“老爸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了，我以后注意就是了。”明熙心中怏怏，回到自己房间，背抵着房门，心中有两个声音互相争辩：你错了，我没有错，你错了，我没有错……。别争了，明熙对自己心中的这两个声音说，无论如何让母亲回家的目的已经达到，即使错了那又如何？不必在意。天亮了，明熙走出家门。天气实在很好，是个碧空万里无云的日子，和风轻飏，明熙的心中却郁郁。下午，她忍不住拿起电话拨王健的号码。“喂，是我。”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怎么了，你病了吗？”“我心情不好……，你可不可以出来，我想跟你说说话。”“我在上班，不能出来。”“是吗……。”明熙好失望，她不再说什么，挂断了电话。她走到楼梯间，望着晴空中悠然飞过的鸽群，她缓缓用双臂抱紧自己，放纵自己内心里一点一点泛起酸意。是的，她在意，在意。在意有人赞成自己，在意是否有人心疼自己。阳光温暖，我的内心却仍然寒冷。明熙忽然间想起了这句话，不禁觉得自己太过书呆子气，自嘲地笑了。一个小时后，明熙的手机响，明熙看看来电，是王健。“出来吧，我在楼下等你。”“哪里个楼下？”明熙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在你单位楼下，反正你也不想上班了，出来吧，我带你出去玩。”王健说。明熙抿住嘴唇偷笑。她佯装镇定去到楼下，大门对面的街边，王健摇下了车窗，向着她招手。明熙飞奔过马路，停在王健的面前，她又惊又喜。“王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上班吗？”“公司里今天也没什么大事，赶过来看看你出了什么事情。上车吧。”“好。”王健带着明熙一路去了海边，那一个下午，他们在沙滩上尽情地放风筝，直到夕阳沉落，黑夜来临。明熙累的两支胳膊酸痛。“听说山上的桃花、杏花都开了。”“明天星期六，我们去踏青。”“好啊。对了王健，我跟你提个意见。”“什么？”“我觉得走路比坐车好，你说是不是？”“是吗？”“是啊，走路环保阿，又可以锻炼身体。”王健笑出声来，说：“好，听你的，以后我不再开车来。”明熙抱住他胳膊，将耳朵贴在他肩窝。她孩童时候曾经经常这样将耳朵贴在父亲后背，用心听，能够听得见关节的滑动声，动脉的微微跳动声，还有一些很微弱的“汩汩”声，不知是什么。尤其是在他说话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震动，说话的声音也完全不一样。明熙有点眼倦，她打个呵欠，感觉到完全的放松。她微笑着叹息说：“嗯……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