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这个春天，是怎么就到来了的呢？风是如何就能温暖得如同孩儿的小手拂过人面？姹紫嫣红，这个世界所有的颜色一下子爆炸，溅得花瓣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哪里里的丁香开了，散在人鼻端，散在人眉角发稍。白丁香的香气清且雅，紫丁香就带了一些些醉意。明熙不用看见，仅凭味道就能够分辨得出她们。这是2月14日，空气醇得甜，是不是被玫瑰和巧克力的味道渲染？还是因为装不了太多双双对对的情侣们之间的甜言蜜语？下了班，明熙偷偷去洗手间，趁着没人，洗脸，梳头发。她是从不化妆的，今天却想要好好准备一番。敛肤水，乳液，再来一点薄薄粉底，唇彩是苏萍陪她选的一种很柔和的紫罗兰色，眉毛是不必画的，但是会不会太浓了？明熙对着镜子作了几个笑容，决定就这样吧。镜子里的人儿神采奕奕，皮肤红红白白，气色很好的样子。明熙用手指按按面颊，最近好像长肉了。回到自己办公桌，忍不住将巧克力的小盒子拿出来看，碧蓝颜色的盒子，粉绿色带银边的轻纱丝带。明熙将食指在那丝带间绕。“明熙，晚上要去约会吗？”明熙抬头一看，是林子远，不由得面上一热，将小盒子放下。林子远一副捉狭口气：“有男朋友了，哪里个小子这样有福气。”明熙更加不好意思了：“什么福气啊。”“当然有福气，现在又会做饭又会挣钱的女孩子哪里里找去？唉，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明熙忽然间羞的说不出话来。林子远哈哈一笑。明熙反击似的说：“那你呢？”“我啊，我没指望罗……。对了，跟着老方干的怎么样？”林子远转移话题。“今年真忙，你现在怎么样？”“别的还没什么，喝酒喝的快倒了。嗯，是这样，明熙，想不想换个工作？”“啊？”明熙抬起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下文。“总公司可能会让我单独负责几个部门，你愿不愿来帮我？”“帮你作什么？”“刚开始恐怕什么都得作，待遇也一般，半年后慢慢会好的，一定比这里强。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好，我会好好考虑。”“那我等你答复。想好了打我的手机。”“知道。”“这事先别跟人讲。”明熙笑着点头，食指跟拇指环个圈，作个‘ok’的手势。林子远也笑笑用大拇指指向自己胸口，表示‘对你我放心’，然后走进了电梯。手机响起来。明熙连忙到窗边，王健手里提了个袋子，站在楼下街角，左顾右盼地打着手机。明熙也不接手机，拎起包三步两步蹦下楼去，蹦到王健面前。她今天穿了牛仔裙子，棕色靴子，淡色毛衣，咖啡色长风衣。王健则是老老实实一套深色西服，白衬衣深蓝色领带，一看就知道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王健看见她就笑了，明熙在他面前转个圈子，故意问他：“我今天好看吗？”王健说：“行。”明熙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她故意咬牙恶狠狠再问：“究竟好看不好看？！”王健连忙回答：“好看好看。”“哼……，”明熙白他一眼，忍不住还是笑了，她两只手捧住巧克力盒子递给他，“给你的。”王健接过去，说：“不着急，我们找地儿吃饭。”明熙偏过头瞅他，这个人怎么一句高兴或者谢谢的话都没呢？王健看见明熙的眼光，只好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说：“给你的。”绿叶间的九支粉红色玫瑰，用淡黄色玻璃纸包着，好像害羞似的躲在袋子里。袋子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呀，谢谢你，我很喜欢。哎？你怎么一副好像在做贼似的表情？”“我下班晚了，红的只剩了两支，看着不好。就买了粉红的。”王健解释，也不知道他在解释什么。“我喜欢粉红的。”明熙说。王健听了嘿嘿笑。明熙仔细一看他，惊讶地说：“呀，你汗下来了。”这个晚上两个人的胃口都一般，没吃几口饭。他们沿着街走来走去，转到新建的立交桥，一路走下去，两旁有很多小松树。“天长了啊，看现在天色都还没黑透。”“是啊。”“看这些松树，样子好奇特。”“因为海风的缘故。”“哦。”“……。”两个人在松树下站住了脚，明熙抬头看着王健，心怦怦跳，觉得心里很紧张，脑袋里面一片空白。王健拥住明熙肩膀，慢慢低下头来。明熙却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健顿时呆掉。明熙笑着跑出去好远：“我，我要回家。”“你离我那么远作什么？！”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久，王健忍不住说。明熙但笑不语。王健加快脚步，小跑起来。明熙回头一下看见，尖叫一声也开始跑。“你不许跑！”王健说。“有本事追我呀。”明熙把袋子挂在树枝，踩着小靴子跑得飞快。“喂喂！你不要了？”“太沉了，你拿着。不然我跑不过你！”“你还真跑啊？”……。在明熙家附近的街角花坛，明熙终于跑不动了。“终于被我追上了吧。”明熙只剩喘气的份儿，一边还在笑，笑得站不住，弯下腰。王健也气喘吁吁：“你跑的还挺快。”明熙终于直起腰：“你也不差啊。这双鞋子不好，累死我脚……。”袋子掉在地上。“……有人……。”“……别打岔，没人。”过了一会，只听啪的一声，有个人在打人，只是打得很轻很轻……。“——你爱我吗？”“你说呢？”“说呀？说清楚。”“我爱你。”“真的！？”“真的，是真的爱你。”明熙仍然不敢相信，她认真地注视王健的双眸，在那双深黑的瞳仁中，她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终于觉得安心。跟王健告别后，上楼的时候，她的腿肚子不住直抖，她双手把紧栏杆，让铁栏杆的冰凉沁入她手心，顺着手臂镇定了她的全身。她想起一支歌，却忘记了歌词，她想要轻声哼哼那曲调，却忽然之间眼睛酸涩。这是她的初吻，不知道为何，明熙不想特地去说明什么。自己的世界就此多了一个人吗？类似朋友，类似家人，一种全新的关系。回到家里，她关上灯，假装自己已经睡觉。她坐在黑暗里，看着那束玫瑰，想了很多，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