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这是明熙万万没有设想到的情况。明熙脚下一阵发软，她立刻伸手扶住门卫身旁的台子。“什么？……”明熙茫然的发问。这门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有些担心地看着明熙的脸色，重复说：“这公司没有这个名字的人，你是不是走错了？“明熙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回过神来，她用肯定的语气说：“没可能，他就是这里的。你一定是记错了。”门卫一下子也生气起来，说：“没有这个人就是没有。”“我不信，把公司的人名册给我看，要不然，我自己上楼去找。”“对不起，你不能进去。”明熙急了，说：“那么好，我站在这里等到见到他为止。”门卫不理明熙，明熙也不理他，站在大厅墙角，大厅里有人来往，有人好奇地投来目光，明熙只做不见。不用很多时间，门卫叹口气，说：“好吧好吧，这里是人名册，你来看吧。”明熙走过去，门卫在册子上指给她看：“你看看，公司里姓王的就是这些。”明熙将那串名字仔细看着，唯恐看漏了。又看一遍，果然没有王健的名字。明熙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愣在当地。“怎么样？告诉你没有就是没有，”门卫说着就慌了神。“哎，哎，你怎么了？你别哭啊！”这时电梯门开，其中有位中年男人一出电梯就看见这场面，他楞了一下，走过来问：“怎么了？”门卫向他大体解释了一下，听完后那中年男人转过脸来向明熙说：“你好，”说着伸出手来与明熙相握，“鄙姓徐。”门卫紧接着补充说：“这是公司办公室徐主任。”明熙说着自己觉得不好看像，取出纸巾抹净了脸，挤出笑容：“徐主任你好。”徐主任问：“请问你找王健什么事情？他不是本公司正式职员，是总公司派来实习的。”明熙看着呆站在一旁的门卫：“他？”“哦，这位刚来不长时间，他来之前，王健已经请假离开了。”明熙问：“他请假？他生病了吗？请问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徐主任不徐不急，回答说：“哦，他请的是婚假，回家办喜事去了。至于什么时间能回来么——估计一段时间是不会回来上班了。而且他本来就是总公司的人，结完婚销假也不一定就回这里来，我说不准。对了，你究竟找他有什么事？要是有急事，我可以帮你转告他。”明熙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一句什么，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地方。等到回过神来，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她四下张望，终于认出几幢大楼。因为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于是她站在街边对自己微笑。她看着天空，忽然间希望能够乌云满天甚至电闪雷鸣，但是天空湛碧得发黑，白灼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当头照下，令世间一切无所遁形。忽然间感到如此疲惫，她找到一个街边长椅，坐下休息。坐了很长时间。最后她低声对自己说：“人总不能什么事情都顺利。”她终于站起来，走开。***“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法？”明熙坐在苏萍的**，抱着枕头，努力回忆着一切，向苏萍讲述完了，就问她。苏萍沉吟。明熙仔细观察自己最好朋友此时的面部表情，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我太幼稚了，还是他一开始到最后也没认真？”苏萍微笑，她的微笑显得很温柔，她没有说出什么看法，却反问明熙：“你不要去想这些，告诉我，你想要嫁的是什么样的男人呢？”明熙想象着，说：“有能力、可靠、高大结实、比较帅、足够有趣……。”苏萍忍不住笑：“你好贪心。”明熙叹气，说：“我也知道啦，有趣的很难可靠，可靠的很难有趣吧？其实最重要让我有安全感，下了班回家吃我做的汤。”“那也不一定呢。别这么灰心，不过你说的那个王，真的不适合你，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下了班，回家喝你作的汤的男人。你说呢？”“——是吗？”“是的，忘了他吧，阿熙，他不适合你。”苏萍说。***——不适合吗？就这样解释了一切吗？太阳照常生起，父母仍然不合，苏萍还在为调动而努力和焦心，工作依然忙碌，仍然经常需要加班，加班之余同事们仍然一起去宵夜。这个匆匆忙忙的生活中，除了有一个人不再出现，有一个声音不再响起……其他的所有，仿佛没有丝毫改变。明熙发现自己工作效率极佳。盛夏到了，窗外传来激烈的雨声，雷声隆隆，间或一个闪电，越发给人提神。明熙已经两天一夜没睡，却丝毫不觉得困。清晨觉得有些乏力，明熙小眠半小时，就迎着晨光醒得双目炯炯。家中已经将近两个星期没有吵架的声音，让明熙觉得轻松，然而这轻松也只持续到这天晚上。明熙走过去，敲敲门，她觉得很烦：“你们还有完没完？这回又是怎么了？”敏惠说：“我要出去散心！在这个家里我闷的很，再这样下去我要生出毛病。”明熙说：“没这么夸张吧！”敏惠恨恨说：“我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啦，我也该玩玩了。我不管，我要出去旅游。”明熙说：“旅游是好事，你出门注意安全。”敏惠说：“好啊，给我钱，我也不要太多，只要在国内转转就好。”明熙说：“妈啊，我的钱刚刚借了给你么。”明亮说：“我没钱。”敏惠：“咱们家不是还有笔定期呢吗，拿出来我们俩分分。”明亮：“那笔定期不能动，你不能动，我也不能动。”敏惠：“呸！你能给那个狐狸精那么多，给你老婆，你就心疼了是不是？……。”明熙双手将耳朵堵上，看见敏惠嘴巴合上了，才放下手说：“爸，妈，你们那笔钱是留着养老的，不能动。”敏惠不满：“我跟你爸的钱，你还要做主吗？”明熙毫不客气回答：“是，将来给你们养老的是我，万一你们哪个住了院什么的，你动了这钱，你想累死我不成？”明亮说：“明熙说的对。”敏惠一时语塞颓然坐下，说：“那怎么办？我是一定要出去走走的。”明熙说：“我两个月工资奖金也积蓄了些，我会去跟财务预支我这个月的工资，你先拿去用，也够玩些时。”敏惠说：“那不够。”她说了一个数字。明亮说：“我再给你一千。只有这些了。”敏惠方无话，回去自己房间睡下了。剩下父女两个面面相睽，半晌，明亮方说：“不早了，去睡吧，明天再说。”明天，是啊，总有明天的，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明天再说。第二天，明熙将钱给母亲。敏惠接过钱，不言声装在包里，才抬起头来，忽然间对明熙说：“谢谢。”听到这声谢谢，明熙的感觉时古怪无比，她勉强回答：“不客气。希望你好好玩，玩的开心些。”敏惠“恩”一声。明熙问：“你打算去哪里？联系的哪家旅行社？”敏惠说：“我不打算去什么风景区，也不想跟团。我结婚之前有几位老同学，好朋友，她们一直想我去她们那里玩，我这就是要挨家走走。离得这么远，算来我们也有数十年没见啦！唉，有的时候，真想她们。”刹那间，明熙感觉到胸中堵着的什么一下子消了，此时此刻她能够理解母亲想念老友的心情。母亲不只是想念老友之间的那份情谊，还有年轻时那份无忧无虑的时光吧！明熙看见母亲的双鬓，又不禁恻然。一时间，母亲是弱者，是需要人保护的弱者，想要嘱咐些什么，想想又无可嘱咐，于是只是说：“路上自己小心些，到了地方，都给家里电话。”老同学，好朋友，在人的生活中是那么的不可或缺。明熙第二天一早起送母亲上了火车，晚上下了班，就给苏萍电话：“苏萍，我好想你。”苏萍说：“我也很想你，不知怎的，这几天特别想你。可是一直在赶活儿，走不开，你来找我好吗？”明熙说：“好。”门被敲响，苏萍在她租的小屋里，亮着电脑，正用软件画图。听见声音，站起来开门。明熙一进门就抱住她，用脸颊在她发鬓耳边厮磨，痒得苏萍直嚷：“好了，好了，放手放手。”明熙放手，问苏萍：“你在干什么活儿，这么紧？”苏萍说：“公司里的。自从我将辞职报告打上去，从上到下给我安排了一万件活儿，也是，以后就要用不着了，尽量利用。”明熙说：“是啊，咬着是骨头，吐出去是肉么。”苏萍嗔道：“这是什么话？”她又坐下对着电脑，“等我一下，这就好。”明熙看着苏萍的脸，那柔和的线条中是笃定的信念，那是相信自己的付出是为了一个理想的目标。明熙不由得喃喃：“真好。”“什么？”苏萍手里不停，问。“没什么，”明熙叹息，“真舍不得你走，你走了，再没人能和我玩的这么开心——再说话也找不到人听。”苏萍的手僵住了片刻，接着她关了电脑，她转过来看着明熙。明熙看着她的眼睛，多年的老友，彼此在眼神中都明了彼此不舍的心意。苏萍说：“是啊，毕业以后公司里结交的朋友，再好，也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