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色总是分外清凉,月光把远处的山勾勒得静谥温和,平静之中更显出山势雄浑来。营帐处远远闪烁着灯火,在黑暗处看着更显璀璨生光,这样的情境里,风是和缓的,连虫鸣声都如同细语呢喃。月色下,一男一女行走着,两人间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莫明地诡异。至少玉壁是这么觉得的,好在离营地也就十几分钟的路,不言不语也就这么回事了,她可没兴趣跟这位挑起话头子来。“玉壁啊,你这是上哪儿去了,她们几个说你不在帐里,我还当你在野地里走丢了……晋城侯,小的给您问安了。”舒公公看着这俩,满脑袋都是疑问,这俩位刚才做什么去了?不怪舒公公想得歪,实在是他在宫中见多了这样的事儿,总有些想攀高枝儿的丫头,不是爬上陛下的龙床,就是攀到某位王公亲贵的胸口,这样的事儿屡见不鲜。玉壁可没察觉到舒公公的想法歪到哪儿去了,倒是萧庆之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三言两语就把事儿说明白了。等到玉壁一听他的意思,再一琢磨,赶紧跟舒公公解释道:“舒公公,殿下们在溪边饮酒作诗,有位公公过来让我跟着大家伙儿一块过去帮忙,没曾想半道上,那公公知道我是御茶房的……这不,我就又回来了。就是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被铁棘子扎了脚,到现在还没知觉呢。”听这俩一说明白,舒公公也就把那点念头给打消了,他心想也是,晋城侯可是眼届儿高的。头前那位庶长公主虽说过于奔放了些,样貌却是一等一的,长公主这位都没瞧上,怎么可能瞧上玉壁这相貌平平的小丫头片子。“得嘞,小的谢过晋城侯把这丫头送回来,等这丫头好了,小的让她给您沏茶道谢。这丫头别的不成,沏茶的手艺还见得人。”舒公公说罢就把玉璧扶了,又找了个人去请医官来。萧庆之见状道了一句告辞,玉壁又踮起脚蹦着转过身来向萧庆之道了声谢,萧庆之抿着嘴角一点头算是收到了她的谢意,人就这么转身走了。留下玉壁在原地被舒公公拿俩灯笼似的眼盯着:“舒公公,您老别这么瞧着我,您可别把我往岔了想。想我在宫里一向来谨言慎行的,何曾行差踏错半步,您老要往岔道上想我,我多冤枉得慌。”“你明白就好,丫头,咱们都是一个宫所里当差的,我也是多嘴提醒你一句。宫里不是没有宫女飞上高枝儿的先例,只是有好下场的却没几个,晋城侯还占着一点,这位爷可是连长公主都拒娶过的,将来谁嫁了都得埋怨。要不,你当晋城侯都二十好几了还不娶为哪般,还不是因为当初那桩事儿闹的。”舒公公说完自己心里头都奇怪,这样的话他哪儿跟别人说过啊,怎么碰上玉壁这丫头就不禁跟她掏了心窝子。“舒公公,我听您的。”玉壁就是这样,平时面无表情,瞅准时机了就要显摆一下自己青春少艾萝莉无比的笑。一看她软绵绵跟一团带着霞光的云彩似的笑脸,舒公公倒像是明白了为什么跟这丫头说了掏心窝子的话,还不是这丫头生了张容易让人掏心窝子的笑脸儿:“真听进去了记在心里才好,你的能耐你自个儿不显摆,可我一桩桩都看在眼里,别学那些个搅是非的,好好在茶叶房当差。”医官来看过玉壁的伤口后,留下两颗药丸就走了,一颗外敷,一颗内服,明儿早起准保生龙活虎。可悲可叹的是,她第二天早上没能生龙活虎,反而发起烧来,她自己还没感觉。还去给侍卫兑茶水时,她熟门熟路地爬到马车的车斗上,抱着茶包刚碰到木桶就一阵天旋地转她才感觉不对劲,一摸自己的额头,跟湿冷的手比真是滚烫滚烫的。“玉壁姑娘,你怎么了,病了,要不要替你去叫医官来。”在茶水车旁边拎着水囊等着灌茶水的侍卫见她这样遂问了一句。“没事儿,还是等我自己去看医官吧,我一小宫女哪敢总劳驾医官啊!”虽说医官是御医里头等阶最低的,做的就是给宫女内监侍卫看病的活计,可再怎么说医官也是五品打底,玉壁可不敢老把人招来挥去的。她都这么说了,侍卫当然不会再多言,等兑好茶水,玉壁往回走的时候,只觉得路都是高低起伏不平整的,真像走在泥浆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就没个踩实的时候。她到这会儿都没明白是为什么,她也没感冒,也没受凉,怎么就一副重感冒的症状。天爷啊,这个时代做为一个小宫女,真是病不起的,万一病得太厉害,医官会直接连药都不给用了,任自生自灭去。她一想到自生自灭就想哭,所幸眼泪还在酝酿着的时候,萧庆之出现了,他远远一看这姑娘就知道,铁棘子的毒还是没能拔出来,腿八成有知觉了,可毒也发到全身去了:“玉壁姑娘……”“啊!晋城侯,婢子给您见礼了。”她也真是奴性惯了,见着有身份的就弯膝盖,完全不带有任何现代教育遗留下来的节操。就是这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糊涂了,那躬身屈膝的动作也标准极了。她这动作可是把萧庆这逗笑了,还道是个被宫规束缚得木了的,现在看着只怕也就是惯性使然:“行了,都什么时候还行礼,我送你去医官马车上给你瞧瞧。”医官给小宫女用药向来是不怎么用心的,昨天那医官明显就没用心,让铁棘子扎了才那么会儿,要是使了对症的药下去,断然没有拔不掉毒的道理。萧庆之既然看见了,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由得这姑娘自生自灭,这位是看不到就算了,看到就一定要过问的。好不容易走到了医官马车附近,等上了马车,玉壁就彻底躺尸了,反正接下来的事儿她就彻底不知道了。铁棘子重可致人昏迷,这一条玉壁也是通过这次才得出来的血的教训。她昏迷了她当然不知道萧庆之怎么拿冷眼看着医官的,更不知道那医官也是个倒霉的,今天这医官和昨天给玉壁药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冯医官在被看得浑身发散着冷气后,瑟瑟地取出银针和药丸来。“昨儿用过药了,看来是不对症,晋城侯且放心,没什么大碍。”冯医官是看到玉壁脚上敷了药才这么说的,他一边拿竹片把药刮下来,一边又让人招来个小宫女给清洗换药。换好药再行针,热倒是来得快去得快,只是人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要不晋城侯待会儿再来瞧,这一时一刻的也醒不转来,待会儿人醒了小的叫您。”冯医官真不知道自己倒霉在哪儿了,更不知道这作宫女打扮的怎么就需要让个侯爷来陪着医治,还是个样貌不怎么滴的小宫女。等到舒公公辗转得了消息,到医官马车上来看时,玉壁且是半昏半醒的,舒公公看了直叹气:“这丫头浑身上下都是事儿,得亏是个不惹事的,要是个惹事的那还有消停。”一旁冯医官听了跟着点头,却没把人是萧庆之送来的话说出口,做医官的看的是非多了去了,自然知道沉默不语是最基本的活命守则。直到夜里玉壁才算彻底醒过来,这时已经深夜了,她躺了一天没吃东西,饿得那叫一个前胸贴后背。她也不敢乱走,只往茶水帐里去,一般来说茶水帐里会存些点心,这会儿拿着垫垫肚子正好。到茶水帐里找着盘绿豆糕,吃了几口正想给自己倒茶呢,就有人挑了帐子进来,是个作内监打扮的,看着还是高阶儿的:“有人在就好,京中来了急件需陛下处置,赶紧沏壶茶让陛下喝着好提提精气神。”啊,她……茶水房里有值夜的人啊,可这会儿谁都不见。玉壁左看右看,有点心虚,那位又催了她一句,她才没底气地小声问了一句:“公公,您看沏什么茶好?”“近来不是都喝安县新到的乌龙茶吗,那还能有别的。”说完话那位就走了,玉璧迎着帐外吹进来的夜风抖了抖,瞬间就明白过来,赶紧转身手忙脚乱的烧水去。她头回给景朝第一大BOSS沏茶,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一出错掌着生杀大权的BOSS就把她给拖出去砍了。别看她现在整天一幅面无表情的老成样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把事儿往坏了想的毛病就从来没改过。沏完茶后,玉壁就端了茶到淳庆帝帐外,那有重兵把守着,也不用她送进去,交给侍卫就得。只是她人是不能走的,等内监验过了无毒害才能走,玉壁站在侍卫圈儿外等着,心里有点儿毛毛的。“没事了,可以走了。”“是。”生怕还有什么曲折,她连个停顿没有的就溜了。回到帐房里躺下闭上眼,玉壁跟自己说,今儿晚上什么都没发生,如此反复催眠自己若干遍后,她终于连自己都相信了今儿晚上哪儿也没去过。可她的罪证正在淳庆帝案头上摆着呢,淳庆帝一边看着京里送来的几封急件,一边端着茶盏送到嘴边浅啜了一口,然后放下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折子上,不过淳庆帝很快咂了咂嘴把视线从折子上移开:“这茶……苏德盛。”“陛下,可是有异?”苏德盛躬身道。“与平日喝的不一样。”“陛下,想是下边的宫女没用心沏,这就让她们重新沏一杯给陛下。”淳庆帝又放回折子上,摇头道:“不必了,比平日的好些。”淳庆帝是个对里怀柔,对外强硬的君王,苏德盛苏大公公听了,还以为淳庆帝是体恤下边的小宫女。所以苏大公公打定了主意,回头一定要把今儿晚上沏茶的宫女好好拎出来教训一顿。可怜的小玉璧,她期待的美好穿越生涯岔子实在太多了……